季屿臣拉开了凳子,让言荷坐过去。
菜已经点好了,作为儿子,季屿臣自然是知道言荷喜欢吃什么。
“妈,今天叫我过来是想跟我说什么?”季屿臣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水。
言荷今天穿了一身她很久没穿过的黑色旗袍,脖颈处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衬得整个人优雅又贵气。
她缓声道:“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妈妈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天。”
她虽然这么说,但季屿臣仍然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味的表情。
季屿臣只是停顿一瞬,随后嘴角弯起笑,他也很久没有跟言荷这样一起吃过饭了,“行,这儿有一个招牌菜味道特别不错,一会儿您尝尝。”
“好!”
没多久,菜已经上齐,母子两人边吃边聊着,言荷先是跟季屿臣一直在问着他跟叶浔的事,言荷也知道他们俩是闪婚,感情基础肯定也没有那么牢固,但既然结了婚,还是要好好对人家姑娘的。
“最近你跟小浔感情生活怎么样啊?没有闹什么矛盾吧?”
季屿臣咬了一口鸡肉,摇头道:“没有,浔浔脾气很好。”
言荷啧啧两声,听到季屿臣这亲昵的称呼身上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了,“可以啊,没想到我儿子会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老婆了,不容易不容易!”
“不是您损我干吗?”季屿臣被言荷说得有些脸红。
“哪里是损你啊?你以前那副秉性我都以为你打算这么寡一辈子呢!”
“……好好好行行行我们换个话题行不?”
言荷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她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碗里的汤送进嘴里,汤很鲜美,那味道在舌尖淌过她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喝了几口,然后再看向季屿臣,这一次眸子里面少了很多随意,多了几分正色。
“臣臣,其实我确实有点事想跟你说。”
季屿臣正在咀嚼食物的动作在对上言荷视线的那一刻顿住了,她这个表情,他就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了。
今早言荷约他吃晚餐时,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季屿臣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声嗯,吞下食物之后,他道:“您说吧。”
言荷酝酿了许久,但思来想去还是难以开口,她原本已经想好了措辞的,但在真正面对季屿臣时,又难以启齿。
季屿臣看出她的犹豫,他放下筷子,一只手把言荷的手拉过来,“妈,您直接说吧,不用顾虑那么多的。”
他其实能够猜到言荷要说什么。
言荷会单独约他出来,无非就是想给他先做好思想准备,而他需要做思想准备的事,跟言荷有关的,无非也就是跟季封廷有关的事了。
言荷看着自己的儿子的手掌包裹着她,心底顿时生出暖意,她的儿子,也是个会表达情感的人了。
最终言荷还是开口:“臣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想跟你爸爸离婚,你会不会…怪我?”
说到离婚的时候,言荷明显感觉到季屿臣的手指一顿。
她知道儿子其实一直在迁就她,此前儿子就已经跟她说过,如果她真的不开心的话,就跟季封廷离婚。
但作为母亲她又怎么不知道儿子的想法?儿子一直…一直很想要那个美好的、父母恩爱的、爸爸妈妈都宠爱他的家庭,只是,她和季封廷没做到。
她这些年没有离婚的另一个原因,是还想给季屿臣一个完整的家。
可这样的婚姻,这样的家庭,真的完整吗?
她那天想了景嫀的话想了很久,她想要做出改变。
想到这里,言荷的眸光暗了几分,内里含着隐隐歉意。
包厢里也十分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但下一秒,季屿臣便把另一只手也搭上来,语气平缓,“妈,如果您想要离婚,我支持您,您不用顾虑我,比起那些,我更希望您快乐,而且现在…我们这个家,其实已经不算完整了……”
季屿臣说出这些话时,言荷眸子里有些震惊,但随即而来的是感动与酸意。
“臣臣……”
言荷眼底已经盈出了泪,一把抱住了儿子,“臣臣…对不起……”
言荷此时抱着季屿臣,所以并不知道他微红的眼角以及颤抖着的嘴唇。
他心里是理解的,他的父亲出轨,母亲如果不是心里还能念着他,也不会死守这么多年,可是…可是心底就是有些难受,空壳之下破碎的家庭终于也要彻底走到尽头了吗?
这一顿饭的后半场,母子两人情绪都有些低沉,但季屿臣到底还是陪着言荷把这顿饭吃完了,最后,送她回家。
在言荷到家之后季屿臣也开车回了家,路上,车辆不多,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车窗旁,心底的沉闷依旧还在。
离婚。
这个词在他父母身上已经出现了,不知道他和叶浔到时候会不会也会离婚……
她到现在…还没有接受他,所以母亲的忌日不会告诉他,所以等契约到期之后还是会离开他。
路经十字路口,季屿臣停了下来,他看着前方那盏红灯,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他和叶浔也会离婚的。
叶浔喜欢他,但不爱他。
等到叶浔跟他离婚,那他就彻彻底底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心底顿然生出万分惆怅,连红灯转为绿灯也没有注意到,若不是身后的车不断鸣响喇叭,季屿臣仍然不会回过神来。
他就这么开着车回了家,情绪比刚才更加低沉更加消极。
季屿臣自认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影响的人,但此刻,他深受情绪影响,甚至有些调理不过来。
在外人看来,他或许什么都不缺,拥有着名誉、金钱、家庭。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物质,他的精神上一直是残缺的。
小时候最相信的父亲背叛了他们的家,一直崇敬着的爷爷也因病去世离开了他,在他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心动的女人并且爱上她的时候他又恍然醒悟,那个女人不爱他,而且…迟早会离开他。
想到这里,季屿臣靠在电梯的墙壁上嗤笑一声,这一声笑里充满了自嘲。
原来,他的精神世界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