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刚才跟在自己身后的本来是个白净的小姑娘,谁知摇身一变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张面目全非浑身带血的狰狞娃娃脸,着实将自己吓了一跳,不知白无常用了何种方法,让她立刻化为原模样抱头蹿逃,她抚了抚自己的心气儿,奇怪道:“二位鬼差大人,他们为何终日在这儿游荡?不去投胎呢?”
白无常刚想解释,就被黑无常聒噪的插嘴,“乐莹姑娘这就不知道了,这些人都是阳寿未尽,却因各种灾祸,像突发恶疾,或者是意外溺水等等等等过了鬼门关来到了这黄泉路,这样的人我们两个是不会为他们引路的,所以他们只能带着脚链终日里在这黄泉路上来回游荡,直到他们过了阳寿,我们才会为他们引路,再去接受审判投胎。”
原来不是人死后就可以转入轮回去投胎的,乐莹看着路边这些零零散散的魂魄,带着脚链低着头一脸颓靡的在这条路上来回游荡,想来也是太过痛苦吧,乐莹不禁有感而发,“看来死后就可以投胎也并非坏事。”
“可不是嘛!”黑无常闲不住,话越说越多“乐莹姑娘,你可不知道,你本来也是阳寿未尽之人,只是寒疾突发,要不是九君大人托我们为你引路,你便要和他们一样……”
“黑!”眼看黑无常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白无常立刻制止,出声警告道:“你话太多了!”
黑无常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习惯性的吐了吐舌头,结果好不容易藏的长舌再次挂在了胸前。
乐莹:“…………”
白无常:“…………”
某黑一边卷着舌头一边干笑道:“嘿嘿嘿,失误,失误!”
见过黄泉路上形形色色的魂魄,不过好在黑白无常的一路保护,也没再受什么特别大的惊吓,在黄泉路的最后一段,路的两旁忽然出现了火红色的植物,且越走越多,远远望上去像是血铺成的地毯,乐莹觉得极为熟悉,细细打量下身体猛然顿住,这花的模样与阿九给自己的那朵曼珠沙华别无二致,分明是一模一样!
看到乐莹停下,二常也止了脚步,白无常看她的目光盯在这周围的彼岸花上问道:“乐莹姑娘怎么了?”
乐莹回过神,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小女可否问鬼差大人一个问题?”
黑无常爽快道:“姑娘就是啦,别的地儿不敢说,这黄泉路上的事儿,没有我老黑儿不知道的事儿。”
乐莹轻轻指向路旁的彼岸花海,问道:“这花可叫曼珠沙华?”
黑无常努了努嘴,“姑娘见过?这花名为彼岸花,花开时见不到叶,叶开时花却落,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生生相错,所以名为彼岸花,不过听闻人间西域那里在悬崖峭壁之上偶尔看见这花,却也只是寥寥数朵,大概因为珍贵,才会被起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字,这种花喜爱阴气密集之地,以人的执念为食,所以在人间少的很,我们地府却是成片成片的开呢,尤其是阿婆那里的忘川河两旁,开满了这样好看的花。”
看乐莹低头不语,白无常给了喋喋不休的黑无常一个闭嘴的眼神,黑无常才有点心虚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了音。
白无常看了沉默不语的乐莹一眼,问道:“乐莹姑娘可是有什么问题?”
乐音抿了抿唇,才抬起头道:“小女子确实有一问题,不知二位鬼差大人方不方便答。”
比起黑无常,白无常向来稳重,沉声道:“姑娘问便是。”
“若不是那为什么九君大人嘱咐,我是不是也会同我们路过的那些魂魄一般,在黄泉路上游荡?”
白无常沉默半响,最终还是点点头,“姑娘既然问了,我也就不好隐瞒,姑娘的阳寿的确未尽,若不是寒疾复发,本应还有二十余年,如今因突发寒疾,魂魄已入鬼门关,按理说我们并不应该为你引路,你还应在这黄泉路上游荡不少时日,只是九君大人特意嘱咐,我们也只是听令行事。”
乐莹心中有了计量,定下心神点点头,“多谢鬼差大人解答,乐莹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可否在投胎前见上这位九君大人一面,亲自表达乐莹的谢意。”
“姑娘不必着急,走过最后这一段便到了忘川河,河上有座桥,名为奈何桥 ,九君大人在那里等着我们。”
走过黄泉路后,果然看见了一条潺潺的河,河内暗波汹涌深不见底,河的两岸开满了成片成片的彼岸花,将河水都映成了红色,河上拱起了一座枯木桥,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桥头,纹丝未动。
尽管脑海中早已有过这个念头,她这样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竟显得还是那样不真实,九君站在孟婆的身边也在静静的看着她,孟婆依旧在搅动着她锅里冒着热气的汤,黑色的斗篷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她朝乐莹的方向望了一眼,声音透着苍老和嘶哑,“就是这位姑娘?”
九君白衣委地,上绣紫莲暗纹,屹于桥侧,裙角飞扬,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与这周围无尽的阴森血色之地恰好成鲜明的对比,宛如清莲浊污泥而不染。
她轻轻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
孟婆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这么好的姑娘,可惜咯,可惜咯。”
直到乐莹被黑白无常领到九君的面前,乐莹才望着她喃喃的叫了声:“阿九。”
看二人的气氛非比寻常,黑白无常相互对视一眼,朝九君行了一礼,“九君大人,乐莹姑娘的魂魄我们已经给您引来了,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们就先退下了。”
九君才将目光转到黑白无常的身上,轻轻点头,“麻烦二位了。”
二常恭敬回道:“大人客气了。”
待黑白二常离开后,九君看向面前的女子,乐莹也看着她,二人沉默半响,乐莹才慢慢开口道:“我知你的背景定然不凡,却不曾想鬼差都要唤你一声大人。”
九君抿唇,眉宇间轻蹙,“你怪我吗?”
乐莹轻笑摇头,眼中满是温熙,“我为何要怪你?活着的时候,你千方百计提醒我情路坎坷,让我不要嫁人,是我愚钝,未曾看出你的良苦用心,后来你将我从牢狱中解救,又在我临死时逼我师父道出了心意,甚至不惜毁掉了一国公主的手替我报仇,阿九,你这般好,要我如何怪你?”
“你不怪我明明可以让你留在人间,却任由你寒疾复发,不治而亡。”
乐莹慢慢的走向忘川河旁的彼岸花海,看着那绚丽的红色,美艳至极,“我二叔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医者可以医人,却也不能起死回生,人间有人间的规则,阴曹地府也自有阴曹地府的条律,其实我知道,若不是你,我怕还要和黄泉路上见到的那群孤魂野鬼般游荡数十余载吧。”
九君敛下眸子,动了动唇,“我帮你是有目的。”
乐莹回过头,唇角微扬,“哦?是吗?我现在孑然一身,本以为已毫无用处,若是有什么你用的上的便拿去吧,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要如何还你。”
九君看着她的目光,心中忽然五味杂陈,一时说不出什么味道,最终,她还是开口道:“情根。”
乐莹迟疑了几秒,缓过神苦笑道:“只怕我这情根太过苦涩,不过若你需要,便拿去吧,虽然不知你有何用,但若是能帮到你,作为好友,我很开心。”
九君身体顿了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你还当我是朋友?”
乐莹慢慢走到她面前,笑容如同往昔,指着桥下的那片花海道:“阿九,彼岸花真的很漂亮,你可以再送我一朵吗?”
九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轻轻挥袖,一朵彼岸花被她捏在指间,她伸手将它别在她的青丝间,乐莹轻轻捋了几根发丝,抬眼看她,问道:“美吗?”
九君也淡淡的牵起嘴角,“很美。”配上那样的笑容,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恍惚间,这里仿佛不再是地府,而是溪旁一片美丽的花海,两个少女手牵手在花草间无忧无虑的打闹着,一个少女将美丽的花朵别在了另一朵少女的发间,二人相视一笑,笑容明亮动人,画面那般美好。
乐莹仰着头慢慢的闭上眼睛,“阿九,我准备好了”
九君目光柔和,抬手轻轻的将食指触及她的额间,不过片刻,一抹青色的宛若婴儿手掌大小般呈琉璃状的情根便出现在了九君的指尖,眨眼间,就被九君收入简内,她慢慢的收回手,看着眼前的闭眸的女子,干净温暖,那样美好。
远处的孟婆将熬好的汤盛入碗中,走到乐莹的面前递给她,干枯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好孩子,喝了吧,喝了汤,过了桥,这辈子的恩恩怨怨,便忘了。”
她淡然一笑,接过孟婆手里的碗一饮而尽,笔直的向桥的那一端走去,九君转过身望着那抹默然的背影,孟婆继续熬着锅里的汤,“九君大人不必挂念,这孩子活着的时候品性善良,来世必然会有福报的。”
九君望着那背影沉思片刻,直到那抹背影消失,“阿婆”她突然开口。
“何事?”
“桥的那端是什么?”
孟婆搅汤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了动作,“没人知道,连魔君都不知道,应该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吧。”
九君低下头,望着手中的七情简,青色简已经发亮,剩下的六简依旧黯淡无光,自己的路还要走很长。
她将简书收入怀中,转过头望着那红色的花海,轻声道:“你保重,我走了。”不知到底是在向谁告别。
离开了奈何桥后,九君并未离开魔界,反而朝魔宫的方向走去,魔宫殿外有一棵树,名为混澶树,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据说此树自盘古创造魔界起它便存在了,其深深扎根于此,日夜吸收魔界的灵气,以至于时至今日魔性极强,连树叶都散发着魔灵,按常理来说,它早应可以化为人形,且必然法力极高,它却屹然不动于魔宫外,从未有鬼神见过它有一丝改变,也从未见它开口说过一句话,仿佛它真的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老树,魔界与神界凡间不同,终日里不曾有阳光穿过,也无人会在它树下庇荫,久而久之,魔宫里的魔们也便忽略了它存在。
九君站在树下,看着混澶树周围散发的淡紫色的魔光,伸出手拍了拍树干,一时毫无反应,九君并不着急,站在树下静静等候,不一会儿,一缕血红色暗纹的衣角从树上倒垂下来。
九君眼眸抬都未抬,低头轻睨着自己的右手,漫不经心,凉声道:“殿下有话就说,不必装神弄鬼。”
枝头的树叶间一片沙沙声,像是风吹过的声音,可这魔宫里的阴风又何时又能吹得动这魔力深厚的混澶树,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这树上装神弄鬼。
果不其然,未经片刻,树后慢慢转出一抹淡紫色的身影,男子一双终天地之灵秀的双眸深不见底,肤色宛若透玉,眉宇间透着高挺英气,本是飘逸出尘的气质,只是额间的那滴朱砂泪痣又透着魔族人独有的的妖魅之气。
九君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在移开,“稌野殿下让鬼役告知我来此地,不是为了让我来欣赏您睡后的容颜吧。”
男子目光微冷,不苟一笑,浑身上下透着淡淡的疏离,大概是有求于人,倒比往日里多了几分客气 ,确实直入主题,“我有事求你。”
“哦?”九君单挑凤眉,美眸之中带着淡淡的讽刺,似莞尔一笑,却连嘴角都懒得勾一勾,“我不同意,告辞。”
“你……….”稌野气极,咬了下嘴唇,“慢着!”
九君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戏谑之意未减,打量着他,想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