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知的种种线索都将黑纱人的身份指向飞鸢,但在黑纱人在「圣灵根」下方的灵府空间内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手段,却不是云奕自己接触飞鸢时能发现的。
不过他与飞鸢接触时间并不长,也就说不上熟悉,对方同样存在藏拙,亦或是没有展露的可能。
云奕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握紧长歌剑的剑柄,这几日以来,他从未有像此刻这般感到心安,总算是又有了依仗。
黑纱人停顿了好一会儿,既没有立刻回应云奕的话,也没有要离开的动作,同时没有释放出敌意来。
诡异的安静气氛让云奕有种浑身刺挠之感,特别是无法确认黑纱人对方到底是怎样的目光和神情。
“这味道,你身上有「琳令」?”黑色的面纱下终于传来了声音,那混合着金属一般的震动声,完全听不出人类的特征。
“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对方这淡然的态度让云奕对心中的推测产生了瞬间的质疑。
毕竟是相处多年,对彼此都极为熟悉的孙凯,一眼便看出了云奕此刻的心理状态。
他往前半步,靠近云奕的同时,用手肘轻轻触碰对方的手臂。
云奕下意识朝着他投来目光,立即瞧见那双明亮的眸子,正对他偷摸着使眼色。
两人又恢复了默契,云奕刚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放了下去。
“怎么?难不成飞鸢也是个假名字?”
这一声质问不带任何迟疑,黑纱人又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像是释怀了一般,绷紧的身子有放松的迹象。
“你的修为虽然不高,却比我想得更聪明。”
依旧是混合着金属的震动,黑纱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
说话间,他抬起手,拿走了罩在头上的笠帽,挡在面前的黑纱也终于撤去,露出下面的真容。
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眼透出神采,从鼻子往下一大半张脸都被一块深黑色的东西遮挡。
那东西像是铁质面罩,只是从表面没看见金属的光泽。
紧接着,那人将黑色的面罩也拿了下来,消瘦的面容,挺拔的鼻子,还有脸上横着的那道与云奕相似的疤。
除了头发完全被束在头顶以外,那人的样貌与达克拉法赫城所见飞鸢并无区别。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云奕彻底放松下来,飞鸢能从「阿鼻地狱」中施以援手将自己送出来,以目前的立场来说,应当不是敌人。
孙凯瞧见云奕解除防备的状态,也默默地松开手中的指诀,灵剑晃悠着,飞入他背上的剑鞘中。
“这位是?”飞鸢目光灼灼的看着孙凯,云奕她早就见过了,反倒是这个对于「御剑诀」的施展如此自然的男子充满好奇。
见对方问起自己,孙凯礼貌地拱手道。
“大魏国灵剑派弟子孙凯。”
飞鸢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她浅浅一笑,回礼道。
“散修飞鸢。”
-
云奕就是为了不被人打搅,所以找的巷子也比较偏僻,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经过。
当然,附近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也就是一些房屋内已经有人回来了。
如今长歌剑已经寻回,更是找到了南山所指的黑纱人,也确认了对方身份,云奕的脑海中立刻生出了离开伊绪塔卡尔城的念头。
本就算不上多深的交情,更是时间有些紧迫,云奕没有假惺惺的与飞鸢寒暄,而是朝着对方走近些,低声道。
“姑娘现在的处境怕是并不安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飞鸢对于云奕的靠近并没有抵触,同时云奕的点到为止和言外之意,她也清楚。
“看样子,南山给你透露了不少消息。”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目光更多的是在孙凯的身上来回转动。
“如果是之前,你早就错失了见我的机会,逃离「阿鼻地狱」的第一时间我就会离开,不过现在嘛…我并不着急。”
飞鸢越过云奕,朝着孙凯走去。
“也算是凑巧,我心中一直有许多问题,能否让孙道友为我解惑?”
孙凯并不认识飞鸢,听见对方的问题正有些不知所措。
没等他开口回应,云奕已经拦在两人中间,表情认真,语气严肃。
“和尚为了堵截神遗教的那些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确定不趁着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赶紧离开?”
飞鸢偏头看着云奕此刻谨慎凝重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摆摆手,非常轻松,没有一点焦急与慌张。
“你说这个?无妨,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现在就跟我一起回琳琅阁,如果信不过,你此刻就能出去。”
似乎是笃定云奕会跟上,飞鸢已经朝着琳琅阁所在的方向走去。
“空玉现在无暇顾及其他,你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吧,带着「琳令」直接出城即可。”
--
咕噜噜噜~
小梦将手中的水壶倾斜,倒满面前的杯子,他的目光只关注茶水不要漫出来,并没有去看桌上这些人的表情。
屋子内也只有水流声,甚至呼吸声也很轻微。
“好了,你先出去吧。”
南山见小梦即将给最后一人身前的杯子倒满,轻声道。
随着小梦的离开,安静的气氛仍没有人主动打破。
南山饶有兴致的看着桌子周围的几人,她作为伊绪塔卡尔城琳琅阁的掌柜,也算是半个地头蛇,自然没什么可着急的。
云奕微微皱眉观察着对面卸去了伪装的飞鸢,心中充满疑惑。
“阁下不是有问题要说吗?为何迟迟不肯开口?”
飞鸢像一只慵懒的猫,耷拉着眼皮,眼睛弯弯如月牙,嘴角也似有若隐若现的笑意。
她轻轻地端起面前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人太多了。”
飞鸢摇摇头,目光从云奕的身上,挪到姚沛暖的身上,最后落在壮壮光亮的脑门上。
“你要知道,有些消息的分量很足,需要的代价不少。”
云奕的身子微微往前,倚在桌子的边缘,直视飞鸢的双眼。
自己来伊绪塔卡尔城是对方给的线索,就连路途中的那一处「墓穴」也是对方透露给的消息,让自己捡了个便宜。
他清楚飞鸢的意思,对方了解的消息定然不少,因此在交换消息的时候,也会极为小心。
可姚沛暖与壮壮对方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理所应当知晓几人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下,自己知道与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区别?
除非,那消息是自己听完以后,不愿意说出去的。
云奕不自觉地摸着下巴,他沉思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姚沛暖也听出了飞鸢的言外之意,她虽有些犹豫,但也知道自己的修为太低,没有话语权。
“云先生,沛暖与壮壮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孙凯看出了云奕有些犹豫,他认真地看向飞鸢,语气中有些不悦。
“在下也听闻过琳琅阁的规矩,只要双方都认可的对方东西的价值,便可以交换。”
显然,他是将飞鸢当作琳琅阁的人了,接着继续道。
“阁下是想问我一些问题,作为我回答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这里的人无需回避。”
南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后看向飞鸢,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她已经知道孙凯灵剑派弟子的身份,也情不自禁的在心中感叹,那个宗门中的弟子,还真是这个脾气。
飞鸢被孙凯的话说得一怔,她微蹙柳眉,略作思索,随后轻咳一声。
“罢了,你们留下吧。”
壮壮甚至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注意到姚沛暖站起来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然后又坐了回来。
-
飞鸢也不拖泥带水,既然有了决断,立刻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交换问题吧。”
说完,南山娴熟的将一块儿玉牌放置在桌上,并用手指轻轻一点。
刹时间,自玉牌发出,有什么东西将屋子填满,也将众人包裹在里面。
“小手段,这样一来,无论是谁,也别想听见这里的动静,就算是空玉施法也不行,而且它能够分辨你们说的话里,是否存在谎言,说话要小心些。”
南山声音轻盈悦耳,又带着无比的自信,这也是琳琅阁的自信。
有了这一手保障,飞鸢这才开口。
“孙道友,我的问题有两个,师承何人?灵剑山内,可有成片的竹木林海?”
孙凯目光怔怔地看向身边的云奕,有些不知所措。
就连云奕也是如此,他不明白为何飞鸢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虽说孙凯下山次数不多,没什么有用的情报,但这些实在是不足以动用这么大阵仗。
而且看南山的样子,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在意。
云奕猜不透对方的意图,只能感受到对方此刻没有敌意。
南山似乎看出了云奕的担忧。
“不必担心,玉牌内刻录的法术一经施展,它便不能挪动位置,否则法术就会失效,届时这里的动静闹大些,外面也就能听见了。”
云奕与孙凯一起瞥了一眼桌上的玉牌。
将脑海中的诸多问题快速梳理一遍,云奕沉声道。
“我们的问题只有一个,姑娘明明已经是在抢夺那件东西,为何最后又还了回去?”
姚沛暖与壮壮听懂了大概,毕竟云奕从「阿鼻地狱」出来以后,曾简单的讲述过。
倒是初来乍到的孙凯听得一头雾水,也无法理解其中指代的是什么。
本着对云奕的信任,他朝着对面的飞鸢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们的问题,姑娘可否同意交换?”
说罢,他又微微颔首,小声对身旁的云奕嘟囔着。
“奕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会儿一起解释给你听。”云奕小声回应着。
飞鸢沉默了片刻,郑重地点头。
“可。”
云奕随即看向南山。
“此次交易双方达成一致,琳琅阁掌柜南山作为见证人,会维护此次交易完成。”
得到云奕的眼神,孙凯起身拱手。
“灵剑派玉峰门徒,家师非道主。”
“灵剑山境内,只有一片竹林,名为剑竹。”
他一口气将两个问题说完,真就别人怎么问,孙凯就怎么回答。
“非道主…”飞鸢喃喃自语,她并不认识这个名字,但玉峰还是听过的。
她心有疑虑,脱口而出。
“玉峰不是灵剑派掌门王昊所在的那一支吗?非道主和王昊什么关系?剑竹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的?”
云奕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飞鸢姑娘,你的问题我们已经回答的,现在轮到你了。”
飞鸢抿了抿嘴,瞪了云奕一眼,随口道。
“抢夺「核心」是我需要它,但「核心」如果缺失,伊绪塔卡尔城将会被黄沙吞噬,我不愿看见城中百姓在黄沙中流离失所,所以我还了回去。”
“简单来说,就是守护这座城池的阵法中枢。”云奕赶紧跟孙凯解释道。
从桌上玉牌的反应来看,飞鸢没有说谎,排除她有能够绕开玉牌检测的手段,那就说明她说的是真实的内容。
抢夺是需要,归还是善心,因此两个目标她都达成了。
与安昌林一样,被切割下来的一块儿!
云奕总算是想起来了,他刚想开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再看飞鸢的时候,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果然,对方当时是躲在暗处的,而自己已经逃离,按理来说是不可能知道这些消息的,如今开口问出,反倒成了能够证实自己躲在暗处的破绽。
眼看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找补的机会,云奕咬了咬牙,开口道。
“姑娘在「圣灵根」灵府空间内所展现的实力,为何与现在相差如此之大?你现在能够如此闲庭信步的留在城内,是否与得到的那部分「核心」有关。”
云奕挺起胸膛,手指扣在杯子边缘轻轻摇晃。
“如果姑娘同意交易继续,这一次由姑娘先回答吧。”
局面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南山面无表情,也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又过了一会儿,飞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同意。”
“和之前带你们离开达克拉法赫城的手段一样,我能够借用「圣灵根」的力量,在灵府内能够借用的程度达到最大,能够媲美十一骨境的存在。”
“至于第二个问题…”
她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是小梦的声音传来。
“南山掌柜,空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