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所“看见”的景象要比他肉眼观察到的更加恐怖。
在云奕的感知下，那不再是一只外型怪异的巨大「蜈蚣」，而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影，被揉捏在一起一般。
半透明的，又带着其他色彩的肢体和躯干，以各种奇怪的角度粘连贴合。
他们每一个“人”都睁着眼，眼眶里空洞，没有眼珠，也就没有神采。
他们每一个“人”都张开嘴，嘴巴缓慢地开合，看不见舌头，也听不见声音。
云奕只觉得遍体生寒，精神力震荡，一时间呆愣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这不像是之前在冀城遇见黑烟幻化的鹿头，那躯干起码还有着人的外观，只是将脑袋换成了鹿的样子，就像是带了个兽纹头盔般。
精神力极速回收，同时双手握持剑柄，长歌剑上。
叮！
挥来的大手被他再次弹开，他竖起左手食指与中指在唇边，呼的一声，吹出一口气。
“轰！轰！”
滚滚燃烧的火焰就像是从云奕的口中喷吐出来一般，立刻将「蜈蚣」钻出通道的身躯包裹起来。
这是云奕想起来卡卡塔曾经的处理手段，既然那些小的「蜈蚣」能够被点燃，那么这个大的，理应如此。
火焰持续了三个呼吸，云奕便立刻收回，准备再观察成效。
直到一只毫发无伤的大手穿过火墙再次拍打过来，云奕知道失败了，火焰对这个「蜈蚣」没有效果。
他脚尖点地，往后一跳，同时叹了口气，附着在长歌剑上的灵气也在此刻，被他完全激活。
“再试试我的「剑气」！”
云奕大吼一声，既是给自己壮胆，又是增强自身气势。
“「何年凿破白云根，银河倒泻惊雷吼」！”
灵气化剑形，一泻如星河。
这一击只瞅准了一点，因此它的威势，足有五骨境的程度，而且云奕本身丹田内的灵气并损耗多少。
剑光直逼「蜈蚣」的眼睛射去，虽没有眼球，但云奕仍能感受到注视，那便断其视线。
「蜈蚣」没有回手抵挡，灵气化作的剑光直接刺入对方面部。
伤口处依旧是不见血液，「蜈蚣」甚至没有哀嚎，它就好像感受不到疼痛，手臂被削开血肉的时候也是这样。
云奕心头一颤，眉目间的神情更加凝重。
“怎么会？比「烈火大将军」更诡异！”
也就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以极快的速度在身上的衣袍中一摸。
白齿即刻被他抓在手中，激烈的战斗已经让他的呼吸急促，此刻赶忙深吸两口气，趁机平缓气血。
凝神！
白齿在手中颤动，云奕眼前一亮，“有效果！”
不只是白齿有了反应，就连「蜈蚣」也突然间变得暴躁，支撑着身体的两只手臂开始用力的在地面上扒拉着，好像要将卡在通道内的身体都给拔出来。
不只是暴躁，云奕还从那没有双目的僵硬脸上，看出了一些愤怒，还有…畏惧？
他可管不了这么多，若是真让「蜈蚣」全部钻出来，看现在这个体型推测，怕不是要把自己挤死在这儿了。
“去！”
言出法随，白齿从云奕掌中飞出，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没入「蜈蚣」，没有丝毫阻碍。
与此同时，又从「蜈蚣」的后背贯穿而出。
因为白齿的搅动，那破口足有一颗人头的大小，之所以这般准确，是因为真有一个“人头”，从破口处掉落下来，滚在地上。
云奕根本没功夫去关注，他目光紧盯着「蜈蚣」，左手摆动，手指也晃动弯曲，每一次动作，白齿在空中就改变一次方向。
而且随着云奕越来越专注，白齿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顺利，最重要的是实战中用以对敌。
左手已经开始颤抖，不是劳累，而是精神力和灵气的消耗已经很大，沉浸的状态让他忽视了这些，以至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丢下右手中的长歌剑，去稳住左手。
“破！”
云奕暴喝一声，本就被他先斩去六只手臂的「蜈蚣」，被空中飞舞的白齿切成无数细小的肉块儿，散落在地上。
那些肉块依旧在蠕动，并拼命的朝着近距离的“同伴”，蔓延出触手。
“哼。”云奕鼻子里喘出一股热气，他一招手，白齿又飞回掌心。
脸颊鼓起，吸了口气，竖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一起，并朝着指尖猛烈的喷吐。
“轰！轰！”
翻滚的火焰骤然喷射出去，明亮的红色印在云奕的脸上，照在他的眼中，也盖住了这处空间里内发光的琉璃。
果然，在西谟施展火焰法术，确实是事半功倍，消耗不大，就算是地下不知多深的这里，也是如此。
没了灵气支撑，火光逐渐熄灭散去，地上散落的碎肉也都化作一个个焦黑的疙瘩，再没了动静。
云奕长出了一口，用衣袖拭去额头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听慢慢摇晃着尾巴走了过来，眼睛一大一小，偏着脑袋，端庄地坐在云奕的面前。
“呼，刚刚那么危险，你居然都不出手帮我？！”云奕心有不满，看着不听嘟囔道。“而且你说话都没声音的。”
不听的胡子一齐往后，耳朵抖了抖。
“我怎么记得你小子上次出招的时候，喊的不是这一句？”
不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别管，反正是我自己摸索的招式，还不是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云奕挥挥手，还有些不耐烦。
不听撅起小嘴，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喵？”
“一个巨型的「蜈蚣」！太大了，通道都装不下它的身躯，长歌剑也斩不断它的骨头。”
回想起方才战斗的经过，云奕依旧是心有余悸，若非有白齿在手，怕是自己只能先沿着卡卡塔之前的路径逃了，至于前面会遇见什么，那可就顾不上了。
不听起身，挪动身子距离云奕更近些，然后抬头道，“你把头低下来一些。”
云奕心中虽有不解，但他还是信任不听的，便立刻弯腰低头。
将尾巴甩到云奕面前，尾尖轻触云奕的眉心，不听继续道：“你再看看，可还有「蜈蚣」的痕迹？”
闻言，云奕将信将疑的直起身子，朝着刚刚杂乱的“战场”看去。
墙上有新鲜的火焰灼烧的痕迹，在诉说着刚刚才发生的一场激烈的战斗，地面与墙壁上还有不少才出现的深深的剑痕。
最重要的是，地上那些焦黑的疙瘩却是一个也看不见，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吞噬了，抛开被砍下来的细小石子，地面看上去依旧干净。
“这…”
云奕伸手指了指，张开嘴话又卡在喉咙里。
“什么都没有了是吗？”
面对不听的反问，云奕下意识点点头。
“可刚才明明…”
“明明看见了，还交手了，甚至长歌剑上的灵气被消耗了，丹田内的灵气也所剩无几，白齿也在你手中，实现了完整「御剑诀」？”
“…”云奕看着自己的手掌，虚弱感确实存在，不只是丹田的空虚，还有识海的枯竭。
“幻境？”
他沉思着，喃喃道。
“不是幻境，是「虚」，是「恐惧」。”
不听难得看上去认真许多，它扭过身，慢慢朝着屋内中间的琉璃大马走去。
哪怕刚才云奕挥砍的长歌剑多次落在它的身上，表面依旧是没有留下痕迹。
“我想我也清楚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它是一道「规则」，或者说，是某个存在留下的，带着「规则」的手段。”
“咕嘟。”云奕艰难的咽下口水，他没有插嘴，等待着不听接下来的内容。
“这是一种「虚」层面的「规则」，引导出负面情绪，「恐惧」、「懊悔」、「怨恨」…只要负面情绪足够稳固，它就能根据目标心中所念，幻化出「实」。”
“对其他人来说依旧是什么都不存在的「虚」，但是对目标来说，就像你刚刚看见的「蜈蚣」，就是「实」，是真正存在的东西。”
云奕站起身来，也走到琉璃大马旁边，沉思片刻，表情也逐渐的放松，最后露出恍然的神情。
“也就是说，卡卡塔之前描述的，飞鸢进入这里之后，因为触碰到这东西然后异常的状态，也是因为她被这道「规则」影响了？那为何阿巴图依触碰后没有事情？”
“因为他是个凡人，没有支撑他将负面情绪具象化的能量。”
不听立刻给出了解释，云奕思索着，觉得有这么几分道理。
“咦，你小子之前不是挺惧怕这东西的嘛？今儿怎么有些反常。”不听一脸疑惑的回头看着他，“还敢来这里，不怕再中招？”
“怕还是怕的，以前见识少，什么都没见过，甚至不清楚何为「规则」，偏偏在冀城，在摩索拉彼城，在这儿，一次又一次的遇见，从未知的恐惧，到认识到它们的强大，总归是我抵抗不了的。”
云奕摊开手，又害怕自己不小心触碰到前面的琉璃，往后退了半步。
“不过好在这只是一道无主的「法术」，我也已经解决了它，还知晓了其中缘由，如果再次应对，应该不会太难了，吧？”
说着，他还瞪大自己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琉璃大马到底有什么异常，想要记在心里，以后遇到这种东西，离它们远点，千万不能接触了。
看他的样子，不听就猜到了他心中的盘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用看了，我都说了「它」是跑到你身上的，也就是这里面的东西已经不在了，谁来碰它，都不会再中招。”
“卧槽！我身上！”云奕吓得蹦了起来，赶忙查看自己身上每一寸地方，内视法也在第一时间开启。
“安啦喵，你不是都解决了嘛，白齿果真是神兵利器。”不听赶忙宽慰道。
“真的？！”云奕将信将疑地斜眼盯着不听，撇了撇嘴，他停下脚步，又走到琉璃大马面前，抬起手，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不碰了，没必要去验证一下。
不听心中暗笑，它现在也想清楚云奕能够突破如此凶险的「规则」的逻辑，白齿来历不凡，是仙遗之物，而且之前危急时刻有过斩杀「大将军螃蟹」的先例，所以他使用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有了期待。
外加上当时「御剑诀」成功驱动白齿，让云奕信心大增，「恐惧」也就开始减弱，直至消失。
不过它可不会明说，这也算是云小子一个潜藏的保命手段，以后面对这种法术，应对起来会变得简单，毕竟不是什么寻常手段，都能比得上「规则」。
“你等我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再往深处走，可不一定里面是不是真有那么大一只「蜈蚣」。”
云奕盘膝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吞星纳月」毫无保留的运转，顷刻间，空间里是扰动的旋转气流，就连四处通道也有灵气涌来。
他猛地睁开眼，吐纳术不断，眼珠子转动着，四处瞟来瞟去。
“怎么了？”不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嘿嘿，有意外收获，这次倒是不用你带路了。”云奕神秘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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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瞥向跪在殿下的三人，姚鑫抬手轻轻的揉搓着自己的眼角。
皇甫碧君跪在最后面，低着头没有说话，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身前的两位，正是她同门师兄，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收到两位师兄抵达京都的消息，还是陛下传唤她来此，才看见两人。
“你们药仙谷，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语气平淡，依旧带着三分讥讽，姚鑫轻蔑的看着他们。
“还是说，你们就只想要得到武威王手中的东西，便故意不做医治，准备拿捏住他，再做交换？”
一声霹雳炸响，三人先后匍匐在地上。
“吾等绝无此意。”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咚咚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再抬头，两具尸体就这么躺在他们的面前。
作为药仙谷的门徒，尸体见识的可不少，也正是因为接触地多，他们一眼就看出了夺取两人生命的手段。
“陛下，这不是我们做的，绝对不是！”
姚鑫摆摆手，“武威王世子如今命悬一线，你们治不好，朕也无能无力，既然如此，传朕的旨意，送世子回封地。”
他大手一挥，一道早就拟好的圣旨飞出，落在一旁大总管的手中。
“你们几人，先留在宫里好好琢磨琢磨。”
说罢，他甩了一下衣袖，转身离开，手指轻轻揉搓着，一张写满小字的纸条，慢慢化作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