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突然间,情况骤变。
似有一阵秋风起,青黄叶碟落满地。
被填补上的破漏之处,用于缝补的“线”,顷刻间寸寸断裂。
在星空中化作细小的“星星”,无序的向周围飘散。
那些“水流”也好似陷落在黑洞里一般,眨眼间什么也没有剩下,而且破洞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大,就好像是“水流”侵蚀了岸上的堤坝,堤坝塌陷了。
南宫沐风赶紧瞥了一眼「登天通幽鼎」,插在鼎中的「凝神香」并未燃尽。
伸手探入衣兜,将名为「冰潭月影」的玉璧给拿了出来,手掌托着轻轻一抛。
「冰潭月影」轻盈地落在翁皓勋的胸口上,他十指交错,双手食指贴在自己眉心,口中吐出嗯嗯嗡嗡的奇怪语调。
一时间,玉璧表面浮现出纯洁的乳白色。
同时,倒映在屋顶的星空中,也出现一轮温润的月影。
「凝神香」继续燃烧,月光有些僭越的洒满整片星空,淡黄色的烟好像也变得更多了起来。
“水流”再次出现,并且变得更加粗壮,在月光下迅速填满破漏,又快速平静,倒映着月影。
一时间,星空内出现许多“月亮”。
皇甫碧君的手段也并未撤下,她也反应的极快,重新开始缝补。
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将翁谦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以至于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恢复,更别提闭上眼,只能双目聚精会神的看着具象化的识海星空。
缝补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眼看就已经将三处破漏解决。
南宫沐风仍保持着姿势,维持法术的输出,看他眉眼间用力的样子,和额前沾湿的白发,明显也不那么轻松。
“嗡嗡。”
翁谦偏着头,在殿内四处寻找,他觉得刚刚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可不能影响到殿内的治疗过程。
他还未找到源头,就听见前面传来更清晰的动静。
“噗!”
南宫沐风口吐鲜血,瞬间化作细小的血雾。
双手分开两侧,手臂来回摆动,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不,不好!皇甫先生稳住!”
皇甫碧君被这一声呼喊分散了注意力,又在呼吸间调整了回来,而且她能感受到翁皓勋本就不多的精神力识海开始翻腾,不再平静。
“怎么回事!”翁谦猛地站起身来。
“我…”南宫沐风喘着气,嘴角和牙齿上还带着血。
“世子殿下体内掀起一股力量,在这股力量的干扰下,水流失去了我的控制!”
“若是,若是无法稳住,破漏不只会扩大,很可能冲撞出更多的破漏,以至于最后识海崩溃,精神力消散湮灭…”
“?”
翁谦瞪大双目,精神力消散湮灭就代表着这个人彻底死亡。
他没了之前的稳重,甚至于忘记自己还未恢复,往前迈出一步,便来到南宫沐风的身前,一伸手,便抓住对方的衣服。
“怎么会这样,你施展的手段,你不能遏制住它们?!”
“是因为有一个力量的扰动,是那股力量的原因,现在它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我无法重新掌握。”
面对南宫沐风的回应,翁谦明显不信任,而且也不满意。
眼珠无意的随意晃动中,瞥见插着「凝神香」的「登天通幽鼎」,二话不说,抬腿一脚便将它踢翻在地。
南宫沐风身子又是颤抖了一瞬,法术被强行打断,以至于他体内气血逆流,又没有灵气帮助疏导,立刻涨红了脸。
投射在屋顶的星空,也在「登天通幽鼎」被打翻在地以后,开始闪烁着,逐渐变得模糊,屋内的火光也再次明亮起来。
「凝神香」熄灭,淡黄色的烟逐渐消散,可星空中的水流没有削减的意思,如蛟龙入海般。
“不行!只靠我一个人,无法稳住,快来帮我!”
皇甫碧君从未感受到这样的压力,那双精神力形成的手在水浪的冲刷下,传来刻骨铭心的疼,就好像一击一击重击打在自己的识海内。
果然,如南宫沐风所说,翁皓勋的识海出现了新的破漏,从最初的一个小点,开始慢慢扩大。
翁谦心急如焚,可他却无法插手。
“还有什么办法,稳住识海,先稳住它!”
之前翁谦粗暴地动作,已经让南宫沐风的衣袍凌乱,头发也散落了一些。
他也有些失魂落魄,眼中满是惶恐,“我想想,让我想想。”
“有的!还有的!”
南宫沐风晃动着脑袋,无神的双眸里多了一分色彩。
说罢,他在衣袍中手忙脚乱地翻找着,除了之前拿出来的不少法器以外,还翻出许多瓶瓶罐罐的东西,也不知道看上去没多少空间的衣服里,到底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在这儿!这儿!”
他双手颤抖着,捧着一只幽蓝色的瓷瓶,表面还贴着一张黄色符箓,将瓶口死死封住。
“这是何物。”翁谦看着那张符箓,忍住了想要伸出去的手,他担心自己的动作破坏了这东西的效果。
“这是,这是「千魂封海丹」,是丹药,又是法宝!是,是保命的东西,我就只有这一颗…”
南宫沐风喃喃道,说到最后,神情越来越清明,眼中也越来越犹豫,心疼之色不加掩饰。
“有什么功效,又如何使用?”
眼看南宫沐风将手抓的更紧,翁谦琢磨着,要趁着对方没有收起来前,想办法把它夺走。
“这「千魂封海丹」的使用非常简单,只要触碰到有精神力识海的身躯,不管是肉体,还是兽身,甚至是石头都行,只要有精神力识海。”
“它会将识海冰封、凝固,让识海不再干涸,也不再增长,完全保持着一种静止的状态。”
“这是救命的法宝,虽说只能维持十年时间,但同样也能增长一个人十年的寿命,纵使是沉睡的十年。”
南宫沐风摊开手,看着掌中的瓷瓶。
“可惜,我只在机缘巧合下得到这一颗,纵使是丹塔,也没几人能够炼制,只能用此瓶封存,一旦接触灵气,就会消耗。”
翁谦大手一挥,趁着对方走神的间隙,直接抢夺。
不过南宫沐风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修为虽不入十二骨,也绝非寻常,本能的收手扭身,轻松躲开翁谦的黑手。
翁谦也不客气,他朝着对方摊开手掌。
“拿来,世子情况如此危急,若是他出了事,你可脱不了罪名,届时王爷暴怒,你觉得陛下会用谁来熄灭王爷的怒火!”
这无情的一声呵斥,吓得还在坚持的皇甫碧君都娇躯一震,面露苦色。
见自己的威胁没有作用,翁谦又换了个角度道。
“只要你能将它交给我,治好了世子殿下,你将是大功一件,陛下会记得你的功劳,武威王府也会承你的情,这什么「千魂封海丹」,王爷会帮你再寻一颗!不,两颗!”
他也不怕自己夸下海口无法实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世子的安危,其他的都不重要。
南宫沐风似乎有些动摇,五指逐渐放松,不再那么用力。
翁谦眼疾手快,再次出手,一把瓷瓶夺了过来。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和耽搁,纵身朝着翁皓勋所在的方向跳去,同时撕开封着瓷瓶的符箓。
一股幽香从瓶内飘出来,只此一缕入鼻,翁谦便感觉到思绪险些停止,就好像差点被冻住一般。
“果然有效!”
他手腕一翻,瓶口朝下。
一颗和瓶身颜色只有细微差别的圆形丹药,从瓶口掉落,轻轻的砸在翁皓勋的胸口。
本就赤裸的身躯,与「千魂封海丹」的接触没有丝毫的阻碍。
「千魂封海丹」就好像是一滴水掉落在湖面上,瞬间融入其中。
眨眼间,翁皓勋的胸口显现幽蓝色的细小纹路,开始蔓延着,意图包裹他的身躯。
与此同时,映射在屋顶的星河,也终于消散,在它消失的最后时刻,蔓延出一层半透明的毛质东西,就好像湖面开始结冰。
坐在翁皓勋身边的皇甫碧君,像是被人正面击中胸膛,整个人倒飞出去,跌落在一丈外的地上。
她看上去有些狼狈,不过并未发现受伤,反倒是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呼呼,差一点,差一点就被一起「冻住」了。”
翁谦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关注,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翁皓勋的身上。
这一次,翁皓勋就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若非体温未失,生机还在,怕是任谁看上去,都觉得他已经死了。
“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翁谦叹了口气,身子重重地跪坐在翁皓勋的身边。
三位各个领域都算做高手的存在,联手却是这般结果,更是让人无法接受。
南宫沐风的脸色仍是一副肉疼的模样,他的思绪也越来越清晰。
之前被激动、犹豫、难过等复杂的情绪接二连三的冲击着大脑,以至于他一直都没有注意,此刻回想起翁皓勋识海的那些破漏之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赶紧收敛,偷瞄翁谦发现对方并未关注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这手段,怎么这么像左小子的「河渊空中星光洒,一条月影任飞扬」?”
越是回忆,他便觉得越是相像,越是像,他就越是心惊。
“这小子怎么会如此胆大包天,敢袭击武威王世子,难不成是陛下授意?那我,岂不是坏了陛下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再次抬起眼皮,偷摸的观察翁谦。
正巧,翁谦也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心中咯噔一下,脸色骤变。
翁谦皱着眉,“你怎么了?”
南宫沐风冷汗直流,赶忙解释道:“晚辈…晚辈只觉得有些难堪,愧对前辈嘱托,愧对陛下…”
“来看看,世子现在的情况是否稳住了。”
好在翁谦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变化,说完后,自顾自的回头。
南宫沐风收拾了心情,三两步来到翁谦身侧,然后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此刻的翁皓勋。
他还从未亲眼见过「千魂封海丹」生效后的景象。
起初爬满翁皓勋身体表面的幽蓝色,如同根蔓一般的细小纹路,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又好像是隐没在皮肤下面。
南宫沐风伸出手指,轻轻的点在翁皓勋的眉心。
随着他对翁皓勋检查的进行,原本放松的神情竟又开始紧绷。
翁谦一直关注着他的变化,一时间也跟着紧张起来。
眼看着对方睁开眼,翁谦小声且急切的问道。
“怎么回事?”
“这…也不知道是何种缘由,「千魂封海丹」对世子殿下的识海作用虽是生效了,可并不牢固。”
南宫沐风的回应也很小声,哪怕其实两人就算大吵大闹,也干扰不到翁皓勋。
“可能是「千魂封海丹」的效果夸大了,或者有些失效,也可能是世子殿下体质的缘故,可以感受到「千魂封海丹」的封印在流逝,按照这速度,根本无法坚持十年之久。”
翁谦只觉得自己眼皮一阵跳动,“那能坚持多久!?”
南宫沐风欲言又止,“按照晚辈的推算,应该能持续,四个…不,是五个月…”
“?!”
翁谦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后退了半步,四肢都有些无力。
“不行,不能。”
他艰难地吞下口水,目光涣散,双目无神,漫无目的的飘动。
“不行,不能在京都,要走,要回去,王爷,王爷会有办法的。”
一个趔趄,翁谦这般身手的人物险些被自己绊倒在地。
他跪在地上,用双臂将翁皓勋托抱在怀中。
转身就朝着殿外跑去。
秦十六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但他实力完全不够看,一直都默默待在钟鼎殿的一角上。
也是在一起生活了太久,他立刻就明白了翁谦的意图,赶忙追了上去,因为没有顾及,也没有消耗,他的速度更快些,直接跑在了翁谦的前面。
他举起手中的令牌,大声呼喊着。
“禁卫军速速开路!”
果然,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亦或是禁卫军自己。
而姚鑫,已经走出宫殿,站在门面,看着已经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人,抱着一个青年壮汉,一脸焦急的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