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瑶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从别人那里听到许墨白讨厌她这样的话。
而这个人，还是许墨白的妈妈。
“我，我不明白……”
沈艺华看着陶瑶一脸不解，还有些受伤的样子，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陶瑶的手背。
“瑶瑶，这不是你的错。”沈艺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错都在我。”
沈艺华每每想起这些事，都十分的后悔。
“我把墨白送给我父母养了之后，一心都扑在事业上。没过两年就签约了你。为了照顾你，我自然把他和父母都忽略了些。”
那个时候，沈艺华的工作内容大多数都是有关于陶瑶的。
有一次，她回去看望父母和儿子。
结果却因为临时有工作，需要提前走。
临走之前，小小的许墨白眼巴巴地看着她。
他什么都没说，但从他的眼神中，沈艺华看出了不舍。
她只好弯下身，温柔地跟他说：“小白乖，妈妈现在在带一个很漂亮的小妹妹，她跟你一样，很乖，很懂事。她现在在剧组需要妈妈的帮助，所以妈妈不能陪你了。等以后有机会，妈妈带你去认识她好不好？”
那时候，许墨白十岁了，也基本懂事了。
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但是这样的次数多了以后，许墨白也不再那么好糊弄了。
有一年过年，她本来说好了要回家陪他过年的，但因为陶瑶在剧组，没有放假，其他人都离开了，她得留下来陪着。
她在电话里再次解释，但许墨白生气地冲她吼了一句：“你爱回不爱，反正在你的心里，只有那个小姑娘才重要！”
几天后，她回到家。
她给他带了礼物，又是道歉，又是赔罪，但许墨白还在生她的气，不理她。
沈艺华就拿出了一叠陶瑶的照片给他看。
“你看，这就是妈妈跟你说的那位小妹妹，她长得漂亮吧？”
许墨白瞥了一眼照片，没说话。
但情绪明显没那么生气了。
照片上的陶瑶穿着古代的服装，梳着两只发髻，杏眸皓齿，笑得十分乖巧可爱。
沈艺华跟许墨白说了一些有关于陶瑶的事，说她在剧组里是大家的开心果，说她拍戏很认真很努力。
一开始，许墨白还能听听。
后来，说的多了，许墨白也长大了，这些话，他听烦了，也听腻了。
渐渐地，他跟沈艺华之间越来越疏远。
直到那一天——他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沈艺华突然接到剧组那边打来的电话，说陶瑶在拍戏的时候受伤了，已经送往医院，需要尽快处理。
她一时间难以选择。
可是很快，新闻就出来了。
她身为陶瑶的经纪人，这个时候是必须要出面处理解决问题的。
她只能一遍遍地跟许墨白道歉。
“对不起小白，妈妈今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你跟外公外婆说一声，我得马上走了，等我处理完工作，我一定很快回来看你。”
她想把生日礼物递给他，“这是妈妈给你买的生日礼物，你和外公外婆一起过生日，好吗？”
许墨白没有接她的礼物，而是很冷静地问她一句：“又是她，是吗？”
沈艺华着急地收拾东西，没顾上他的情绪，“是啊，瑶瑶受伤了，我得去看她。”
“所以，她比我重要的多，对吗？”许墨白突然道：“你要是现在走了，以后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沈艺华当时也有点生气，认为他是在无理取闹。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人是谁吗？就是她！你口中的那个小姑娘，小公主！既然你那么喜欢她，那你就去当她的妈妈好了！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妈！”
沈艺华当时也是气极了，想也没想就打了他一巴掌。
打完她就后悔了，她想解释，但许墨白只冷冷地瞪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她当时着急要离开，看着他的背影，一咬牙，还是狠心地上了车走了。
再后来，她就在火车上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沈艺华说到这，忍不住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
一抬眼，却看到陶瑶红着眼，泪水直流。
“瑶瑶，你这是……”
陶瑶一脸悲痛地问：“所以，当年你是因为我，才没有陪他过生日，才间接导致外公外婆突然离世的，是吗？”
沈艺华知道她想多了，“瑶瑶，这些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她越是这样说，但陶瑶却不这样想。
按照沈艺华说的时间线，那时候她差不多十五岁，她记得那一年她确实在剧组受过一次伤，倒是不严重，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回去休养了。
她还记得，那次沈艺华没有及时赶到，过了三天才去医院。
她当时还跟她抱怨，说她那么迟才去医院看她。
沈艺华当时说什么来着？
哦，她说临时出差去了，还跟她道歉，说去看她看晚了。
陶瑶想起这些事，忍不住哭得更伤心：“我，我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你应该是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可我却还在责怪你……”
沈艺华坐到陶瑶的身边，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肩，“瑶瑶，我从来没怪过你。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也不用自责，知道吗？”
陶瑶摇了摇头，“不是的，你应该告诉我的。”
“那时候你已经受伤了，需要好好静养。我再告诉你这些，于你的病情无益。”
听到她这么说，陶瑶更难过了。
有一句话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觉得她就是那个“我”。
当年沈艺华是因为她而没有陪许墨白过完他的十八岁生日，从而又导致许墨白失去了最亲的外公外婆……
陶瑶一想到这，泪水就绷不住了。
那一天晚上，许墨白跟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提都没提这里还有关于她的内容。
他说他讨厌她。
是啊，如果代入一下他的身份，她也很讨厌自己。
讨厌一个“抢”走了自己的妈妈的另一个孩子。
想到这，有些事，陶瑶也忽然间明白了。
难怪她刚开始跟许墨白相处的时候，他总是很冷漠地对她。还制定出那一大堆“合住协议”什么的。
他对她，时冷时热。她还以为是他性格不好，阴晴不定。
现在想来，他当时内心里，一定也有过很多的挣扎和纠结吧？
还有两个月前的那一天。
他那么对她，也是因为沈艺华吗？
“老板，你有没有想过，墨白这样对你，其实是他很在乎你，很害怕失去你？”
沈艺华听到陶瑶这么说，轻轻地一笑：“年轻的时候或许不懂，但我现在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是看不明白的？”
听她这么一说，陶瑶也稍微放心了。
只不过沈艺华又叹了一声：“但是，我明白小白的心，也懂他的意思，可我们母子间的隔阂也的的确确一直存在的。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陶瑶摇摇头：“不，不能习惯。”
她道：“你们之间就是缺少有效沟通。”
沈艺华轻笑摇头，她想到什么，起身去办公桌后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礼盒。
她放到了陶瑶面前。
“那一次我想约你们俩一起吃个饭，就是想把这个礼物送给他，当作是补给他的生日礼物。”
陶瑶惊讶地道：“那……”
沈艺华沉默了一下：“他今年生日那天，我回了阳城。我看到你们俩在一起了。”
“……”陶瑶更震惊了。
“我不敢出现打扰你们，也怕刺激小白。他跟外公外婆的感情很深，这些年，他心里应该也很自责和内疚。他不想原谅我，恐怕更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
陶瑶点点头，她觉得也是。
“那天晚上，他不愿意赴约，我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他不想见我，我能理解。”
“但我没想到他后来又出现了，应该是因为你吧。”
“我觉得那是一个机会，就想问问他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是我说错话了，令他误会了。”
陶瑶忍不住问：“你说什么了？”
“我问他，和你在一起是不是真心的？”沈艺华摇摇头：“小白以为我是在质疑他对你的感情。”
“说实话，一开始我确实质疑过，因为我能感觉的出来，以前他真的很不喜欢你。但是自从那天晚上他生气地冲我发火之后，我就确定，他对你是真心的。”
“……”陶瑶一时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来，他那天晚上是误会了老板……
所以，他才那么生气。
所以，他才那样对她。
那时候，他心底该是多么的悲愤和难过，而她，又一次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呢？
这段时间，她心里埋怨他、气他，甚至觉得他在伤害了自己后，竟然一点歉意的表示都没有，她就更生气了！
就像是赌气一样，他不主动联系，她也不去联系他。
现在她才知道，真正没脸面对他的人是她。
“其实，当你跟我说，你和小白真的在一起了之后，我是很开心的。”沈艺华浅浅笑道：“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好。他会喜欢上你，也不算意外。小白是我儿子，你们俩能在一起，我是最高兴的人。”
“只不过，我和小白之间，这么多年的误会了，他会那么理解我也正常。他一直觉得我只喜欢你，不在乎他。所以，他心里可能对你也有点小小的吃醋吧？”
说到这里，沈艺华忍不住笑了，“瑶瑶，你说，我这儿子是不是有点幼稚，有点可爱呢？”
陶瑶也忍不住“噗”地一下笑了，“老板，你别这样说他，他已经很可怜了。”
“哟，这么快就护起短了？”沈艺华取笑道。
陶瑶忍不住脸一红，“才不是呢。”
“好了，我也不逗你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些事，那你，能原谅小白了吗？”
“嗯？”陶瑶没懂。
沈艺华直说道：“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人是不是闹矛盾了？是因为那天晚上小白说了什么话伤了你吧？你从小白家里搬出来，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陶瑶沉默着，没说话。
“瑶瑶，我说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的，是真心话。我这个儿子，喜欢把什么事都放在心底不说出来。我和他那么多年的误会，也是这样造成的。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也变成这样。不管你们俩最终能不能走到一起，我都不希望是因为我，从而导致你们两个人闹了什么误会。你明白吗？”
陶瑶有点感动，撒娇般抱了抱沈艺华，“老板，你人真好。”
沈艺华拍了拍她，“好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着，她忍不住逗她，“要是有可能的话，我还等着喝你这杯儿媳妇茶呢。”
陶瑶被她说的瞬间不好意思了，也没多停留，很快离开了。
谢元在楼下等她，见到她终于上车了，忍不住问道：“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眼尖，发现陶瑶眼睛红红的，“你怎么了？好像哭过。”
陶瑶摇摇头，“我没事，现在几点了？”
“五点多了。”
“先别回家，去一趟景御蓝湾。”
“去那干嘛？”谢元明显有些不高兴。
陶瑶没有多说，只道：“我有点事。”
谢元对陶瑶搬回去的事还耿耿于怀呢，尤其是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工作，明显跟许墨白之间断了联系，他有心想问，又怕惹她伤心，一直憋着，心里正不高兴呢。
“姐，既然你说到这事了，那我也不得不多说一句……”
“我知道。”陶瑶打断了他，“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了再说。”
“……”谢元看她一脸严肃认真，想说的话，全都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路上突然下起了雨。
秋天的雨，萧冷缠绵，落在玻璃窗上，顺着玻璃缓缓落下，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流。
到了景御蓝湾，陶瑶让谢元先回去，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许墨白谈。
谢元拗不过她，只得先走了。
进了电梯，陶瑶的心跳忍不住快了一些。
她已经很久没回到这里了。
想着接下来要说的事，她莫名有些紧张。
站在门口，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按了按门铃。
等了一会，却不见有人开门。
奇怪，在机场的时候她明明听到路人说他今天回来了。
难道不在家吗？
陶瑶转身想走，想想又停住了。
她试探地伸出手指，试着指纹解锁。
“嘀”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