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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洒在皲裂的大地上。

燥热了一天的空气里,终于没有了炙人的暑气。

身体渐好的赵山海和一贯老实忠厚的初一,自诩为这支小队伍里的“大人”,自发的将做饭的活计揽在了身上。

赵山河无所事事,凑到月半跟前儿,颇有些好奇的拉拉月半的衣袖。

“欸?月半,问你个事儿呗?”

月半看他一眼,“跟我还客气上了?想问啥——说呗!”

赵山河悄悄一指苏简,眼里又好奇又有几分兴趣。

“阿苏她——到底是在干什么?怎么这些日子,一直怪里怪气的。”

此刻的苏简,正在一边的空地上锻炼身体。

她两只手各拿着一个哑铃,一会儿举高,一会儿放低,一会儿又举高,一会儿又放低。

赵山河看着苏简手里陌生的物件,眼神也跟着苏简的动作一上一下。

“你说那东西啊!”

月半轻轻咳了两声,然后故作高深莫测一笑,就连身板都挺了挺。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阿苏那是在锻炼身体,她手里那东西重着呢,说是叫什么——”

月半也不记得那个新鲜词儿怎么说了,只得敷衍过去。

“好像是叫做什么铃的,具体我也不记得了。不单是举那东西,阿苏腿上还绑着两个沙袋呢。”

啊?

赵山河听得一愣一愣的。

怪不得他总觉得阿苏那小子个头矮小,身材单薄,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

原来,她是把力气用在这些地方了!

赵山河自以为很明白的点点头,对对对,阿苏个头矮,肯定是那些沙袋坠的。

“那她走路不累吗?”

“累?”

月半扬扬下巴,好像赵山河说的问题多幼稚似的。

他扯开自己的裤腿儿,让赵山河去瞧。

赵山河大吃一惊,原来月半的两条小腿上也同样绑着两个沙袋。

“你也——”

“不只是阿苏和我,就连我大哥二哥他们,腿上都绑了沙袋。

阿苏说了,绑上这玩意儿,刚开始走路是费劲些,等习惯以后将沙袋儿卸下去,我们走路就能健步如飞。”

赵山河眼里浮现一抹惊喜,阿苏说得这么言之凿凿,他也动了想要一试的心思。

对,不止他自己,就连大哥也绑上。

天色渐暗,晚饭才做好。

他们现在人多,为了节省粮食,大家几乎顿顿都喝粥。

不过几人都是勤快的性子,总能找来一些野菜回来。

掺在粥里,也能节省一些粮食。

苏简都计划好了,依着他们身上剩下的白米,只要大家不嫌弃每日喝粥,支撑他们到下一座城池还是可以的。

等到了大城,她就能想办法换回来一些粮食,后面的路也就不至于太难熬。

第二日,苏简他们居然又碰上了一波流民。

而且瞧他们行进的方向,显然和苏简几人同路。

这些人已经在逃荒路上辗转多日,每个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甚至有的人丢了鞋子赤脚走路;有的人衣不蔽体,肚子和之前的赵山海一样,圆滚滚硬邦邦,显然也是没少吃观音土。

凄然无助的脸上,唯一的表情就是绝望。

看见这样的人,就连苏简心里都忍不住一阵心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邹狗。

同时,她心里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意志,她不想屈服于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

跟这些苦难的百姓走在一起,吃饭反而成了最残忍的事。

所以这一晚,没人提说吃饭的事儿。

就连一向最爱嚷嚷肚子饿的月半,都噤了声。

不出所料,夜里,人群中不时就传出哭嚎。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应我一声,别留下我们孤儿寡母。”

任凭妇人如何喊叫,都没有应答声传来。

所有人都默默低下头,不用想也知道,一条生命消逝了。

而这样的声音,一夜就响起了三四次。

就连一向好打听的月半,都不愿意去探听什么消息。

挨着苏简等人休息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

大叔赤着脚,整个脚底板都已经血肉模糊。

听见队伍里一次又一次传来的动静,不禁幽幽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他是在和苏简几人说话,还是在自顾自叹息。

“唉!又一个!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挨到下个城池。”

这个夜很漫长,当天光大亮,阳光再次普照大地,每个人脸上绝望的表情更甚。

再次出发,队伍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烈日下,十几辆马车缓缓从后面追上。

马车都很普通,就是那种常见的乌篷车。

可让人费解的是,马车周围却有几十个彪形大汉护着。

从一颠一簸掀起的车帘缝隙中,苏简看清了,原来那些马车里坐着的,大多都是年轻女子。

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则满脸麻木,眼神空洞。

马车刚刚行到队伍中间,就在大家以为车队会很快过去时,打头的马车却停了下来。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婆子,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还没说话,就用手里的帕子在自己脸前扇了扇,仿佛空气中夹杂着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气味儿似的。

“有想卖闺女的吗?我们可是绣春楼的。若是货色好,价钱好商量。”

众多流民面面相觑,绣春楼?什么玩意儿?

不怪这些人不知道,实在是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对于平辽府最大的青楼——绣春楼,当然是一无所知。

婆子嗤笑一声,低低骂了句土豹子。

“我们绣春楼,可是平辽府最大的青楼。

若是姑娘进到我们绣春楼里,包管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啧啧,何必再在这里遭罪。

瞧瞧你们,怕是再没有水和粮食,连三天都坚持不下去了吧。”

婆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这才让车夫停车,下来碰碰运气。

这次南方大旱,他们绣春楼得了不少姿色尚佳的美人儿。

等自己回去,说不定还能得到主子的额外赏赐。

婆子一解释,大家就都明白了,原来是买回去做那‘一双玉臂千人枕,半颗朱唇万人尝’的妓子啊。

也是,这样难挨的年景,不是有所图,谁想带回去个吃白饭的呢。

还算有点良心的父母,急忙将自家闺女拉走了。

可有些人却也蠢蠢欲动,反正闺女长大了也是要嫁给别人家的。

况且现在,多一个人就相当于多一个人来瓜分活下去的机会。

何不就此换上些口粮,也算是没白养闺女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