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他确实被他爹宠坏了，你要不觉得麻烦，管管也好。”梁娘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摸了摸手上的伤，是刚才被齐宝儿咬的。
齐宝儿也算是妖修，哪怕属于人类的那一支血脉还未清理，也是个半妖，牙口利得很。
就连梁娘子修为比他高，也被咬出一口血。
梁凡真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她已经没了那份心情。
梁娘子察觉到了梁凡真的目光，等了又等，没等到梁凡真的关心，心里有些落寞，只好自己拿些外伤药敷用。
梁凡真道：“齐琰跟你说了万佛宗的事吗？”
梁娘子手一紧，眼里有些哀伤：“你，还在怪我？”
明明说的是万佛宗的事，梁娘子却突然问她在怪谁，前后有些不搭。
但梁凡真很快就明白梁娘子在说什么。
齐琰靠上万佛宗，又离开万佛宗进入妖族，期间是拿他的第一个子嗣交换的。
有关这点，奚剑峰和容与都刻意瞒着她。
但梁凡真有轮回玉，之前在看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这场交易，她没多在意。
因为她的心已经在万佛宗了。
至于梁娘子如何得知这件事，可能齐琰经过了她的同意，也有可能是在这些年里，齐琰同和她说过。
于是，这上百年间，梁娘子便从未打探过她的消息，否则也不至于在见面时，连自己女儿认都认不出来。
梁娘子更没有想过回来找她。
在梁娘子和齐琰的眼里，她是一件已经被交易出去的货物。
梁凡真想，师门里其他人应该也都知道这件事，之所以刻意瞒着，是不忍她失去对亲情的那份幻想吧。
她想，她应该在师长面前在收敛一些，说不定，师长们见她没那么想找娘亲，嘴一松就泄露出来了。
如此，也好过她一直念着，一直猜着。
弄清楚前后缘由后，梁凡真彻底对梁娘子失去了那份亲情。
她说：“没有。”
话一说出口，梁凡真也有些讶异，自己对梁娘子的语气，竟然与对寻常人没有多少差别。
梁娘子却不了解梁凡真，只听她语气淡然，不冷不热，还当是两人长时间没接触，太过陌生才会这样。
“这些年还好吗？”
梁凡真还是出于礼貌，关心了一下。
谁知，这一问，梁娘子的眼睛就像是河水大坝被打开似的，望着梁凡真，未语先泣。
梁娘子大概也是服用过什么，脸看起来就像二十岁的年轻女子，还是梁凡真记忆中的模样，姿容姣好，哭起来也是十分惹人怜爱。
梁凡真不喜欢看人哭。
以前身边有个爱哭的明心，都被她赶走了，但显然她不能对梁娘子如何。
让梁凡真去哄，她也不知该如何哄。
她从小到大，身边的无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都是流血不流泪的那类型，实在不会安慰梁娘子，等人哭得情绪差不多了，她才又关心一句。
“遇到困难可以和我说，如果能做到，我会帮你解决。”梁凡真递了一块手帕给她。
梁娘子接过手帕，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梁凡真让她从头慢慢说没关系。
于是，梁娘子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说出。
也许是清楚梁凡真早就明白了一切，又或者是因为在修为差距下，不敢轻易说谎。
梁娘子将能说的都说了。
从她与齐琰的相遇，到生下梁凡真，又到跟随齐琰后有过一段恩爱的日子，后面她为齐琰生下齐宝儿，损坏了身子。
齐琰得知她日后怀孕困难，便开始不如从前恩爱，去了妖族后，更是与不少女妖亲密来往。
身为一个低阶人修，梁娘子在西域妖荒生存艰难的同时，还得面对女妖的挑衅，男妖的调戏。
她们一家三口，又因为血脉的问题，处处被妖视为盘中肉也就算 了，还得躲避人修的追捕。
梁凡真静静听完，看梁娘子哭得许久，她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套茶具，给她倒了杯茶补充体力。
梁娘子不敢多抿。
梁凡真提醒：“多抿两口对身体有好。”
闻言。
梁娘子多喝了两口，灵茶下肚，果然感觉身体暖洋洋特别舒服，就连停滞多年的修为似乎也动了。
“这些茶，应该不是你这个阶段喝的，孩子，有心了。”梁娘子心里有些感动。
梁凡真抿了抿唇，没好意思说这些茶是为奚剑峰和容与准备的。
师尊和师叔都是爱喝茶的人，她身为晚辈，理当为两人添水泡茶，可又因为手艺不精时常被嫌弃。
梁凡真便会收集一些灵茶，自己私下练习。
那些茶，自然就入了她口。
可她又不是爱茶的人，等到泡茶熟练后，那些灵茶就这么搁置起来了。
梁凡真虽然对梁娘子没有那份浓重的亲情，可对方到底是她生母，应该礼遇。
于是，她也就没刻意解释，以免让人尴尬。
可能是这些年，没多少人能听梁娘子的话，好不容易女儿来了，她的抱怨就多些了。
梁凡真听着她又说了几句齐琰的不是。
她忍不住问：“齐琰待你真有这么不好？那你不后悔？”
“怎么不后悔，如果当初我不跟着你父亲，就以我这个体质，去哪里都是修炼，总好过现在这颠沛流离的日子。”更让梁娘子心恨的是齐琰身边总有不少女妖。
梁凡真很不解：“既然后悔，怎么不离开齐琰？”
这种不解，就像当初她努力让梁娘子离开那个凡人男子，梁娘子却怎么都不愿。
即便要等齐琰来找她，她也可以换个地方等，何必非要落在那家户人里等齐琰。
“我那个时候，哪里知道齐琰是这样的性子，如果不是后面生了你弟弟，我早就离开他了。”梁娘子抱怨道。
这就又涉及到梁凡真的知识盲区了。
离开夫君，与子嗣有何关系？难不成梁娘子离开齐琰，他就不要齐宝儿了？
妖族亲情淡薄，可对血脉是极为看重。
如果齐琰子嗣多，梁凡真到还是信梁娘子的话，可齐琰总共就只有一女一子。
他将女儿交易出去，便只剩下齐宝儿一个子嗣，不可能不管，只怕是护着比眼珠子还厉害。
“那你现在到底是想离开，还是不想离开？又或者是说不能离开？齐琰目前在秘境中，孔凤王和蛟龙王都要抓他，还有不少其他妖族想浑水摸鱼，如果你想，此刻亦是离开的好时机。”
“没用的，他出来后，一定会找我。”
梁娘子叹气。
梁凡真却从中听出几分甜蜜感……
有点听不下去了怎么办？
梁娘子还没察觉到梁凡真的情绪，她还在小声叨叨抱怨，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梁凡真心思渐渐飘远，听见岱渊的轻笑声，她忽然感到心累，终于打断了梁娘子：“既然怕他来寻你，不如我帮你杀了他？”
“啊？”
梁娘子懵了。
梁凡真好像没注意一样，继续提议：“如果你觉得弑父不好，我也可以花钱雇佣一些妖修来杀他。”
“他可是你……”
“没关系，我已经被他交易出去了，真算起来，因果关系也十分浅薄，为了娘亲的幸福，女儿愿意一试。”
这话，听得梁娘子胆战心惊，再看梁凡真不似说笑，随着那句话落，梁娘子感觉她平淡里的语气里都透着杀气。
梁娘子忽然想起，送出去？真要说送的话，将梁凡真送出去的人里，也有她自己在。
梁娘子心虚道：“咳咳，真真你还小，这成亲了的夫妻生活就是这样，磕磕绊绊，寻常吵架当不得真，哪能像对敌人一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呢，就算要杀，也只能是对外人如此。”
所以，是想她去杀了那些勾引齐琰的女妖吗？
梁凡真垂眸望着手里的茶杯，不再说话，好似没听出梁娘子话里的暗示。
见状。
梁娘子只好暂且压下对那些女妖的不满。
她开始为齐琰说起好话：“而且，当年送你出去也是无奈之举，你在万佛宗修为有如此之高，正是证明我们当年的选择是对的，你父亲最近还一直念着你呢。”
“念我什么？”
梁凡真随口接话，事实上，她更想知道梁娘子会说出什么话来哄她。
时间过去的太久。
人还是眼前的人，可当她长大后，再见到梁娘子，看待事情角度不同，许多话听起来都变得不一样了。
好比此刻。
梁娘子说：“你父亲很久以前，还时常念叨着分开太久，怕你我家人之间生分，让我见了你后，多与你说说以前的话，多关心关心你，他一个大男人的，说这些事反而不方便，可实际上，他心里一直念着你的。”
梁凡真想到刚才梁娘子追着齐宝儿跑出去，将自己无视的一幕，还有她回来后，哪怕到现在也没关心过一句有没有受伤的事。
梁凡真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她催动轮回玉，指尖灵光一点，回溯了有关齐琰和梁娘子的过去。
他们如今佩戴遮天石，梁凡真无法用轮回玉看到他们的现在，但对于过去，她还是能查到的。
不用太多，只需要一点即可。
在轮回玉中，梁凡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看着梁娘子眉间的确有愁绪，是为齐琰，秉着最后的一点母女情分。
梁凡真道：“齐琰从年少时一直被夏侯王朝追杀，对于妖族，对于他，情爱这种东西太过奢侈，如何活命才是他唯一的选择，因为种族特征，几方势力想逮捕他，拿子嗣交易，是他当时唯一能想到活下去的办法。”
梁凡真不怪谁。
她如今也很好。
梁娘子不懂梁凡真为何要说这些，眼神有片刻的迷茫，但听出梁凡真是真的没生气，她又高兴起来。
不等梁娘子开口。
梁凡真抢先一步，以免她又说出那些抱怨的话：“对齐琰来说，子嗣血脉很重要，你为他生有一女一子，又陪伴在他身边多年，始终是有情分在的。”
梁娘子也明白这点。
梁凡真继续说：“上古凶兽的血脉是很重要，可帮助其他妖族返祖，但齐琰的血脉被夏侯王朝曾剥夺过一次，他断过尾，如今的他对一些中小势力的妖族，可能会有点吸引力，但大妖族是看不上他的。”
简单的来说，齐琰如今是半废，真正有实力的妖是看不上他。
“真真，你不知道，这些年就连孔……”
“娘亲，你有没有想过，比起一个半废的妖修，对大妖来说，你更有吸引力？”
梁凡真凝视着梁娘子，看出她眼里的错愕，梁凡真知道，原来她这笨蛋娘亲是真不知道。
她是真的被齐琰保护得太好。
这些年里，梁凡真没去找梁娘子，也是因为在轮回玉中看出齐琰对梁娘子是有真感情的。
哪怕后面，她也听说齐琰与各族女妖亲密来往，可在轮回玉中看到的是他另有图谋。
“可我亲眼看到齐琰跟孔凤王的女儿厮混！”梁娘子红着眼，因为女儿都不亲她，还帮着齐琰说话，导致她情绪过激，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了。
“你也知道别人是孔凤王的女儿？那你呢？”梁凡真知道这话很冷血，也很残忍。
可她不得不说：“孔凤王的女儿能给他想要的，他与对方春风一度，换取了东西，不说这些，当时那情况，如果你修为够强，可以直接把齐琰带着，顺便再大闹孔凤族，谁敢说你？”
有些事，不是愿不愿意就可以的。
没有那个实力，就只能忍下屈辱，按照人类的思维，齐琰与孔凤王女儿一事，是背叛。
可按照妖修的思维，这并不算什么。
看着梁娘子哭红着眼睛不说话。
梁凡真放轻了语气：“无论是人是妖，只要你修为足够，即便后宫三百万也没人说你，他们只会说，能给仙君做侍男，是八辈子修炼的福气。”
“你是我的女儿，难道就不能帮我吗？”梁娘子不解，看着梁凡真淡漠的眼神，她心里的伤感不知为何更多了。
“娘亲又忘了，我早被你们交易出去了，你们对我有生恩，万佛宗对我有养恩，娘亲依旧是我娘亲，可有许多事，不能混为一谈。”
梁凡真给了梁娘子一些修炼资源。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要想做什么就去做，等你变强那天，无人敢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