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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寻雪已经很久未曾有过这种宽心的感受了。作为大齐的太后,这五年间她兢兢业业,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前行。昔年,薛姨娘布置了一盘惊天棋局,为振兴薛家不惜代价算计一切,从薛家下狱开始布局,她的死亡也没有改变整个棋局,薛家最后的血脉如她所愿登上高台,坐上万人敬仰的太后之位,薛家看起来马上就要复兴了。

但薛姨娘没有想到的是,薛家最后的血脉压根不认薛家为外家,反而对薛家进行了镇压和屠杀,直到薛家再无翻身之日。

对薛家的疯狂报复停止后,秦寻雪背负着的压力里就没有薛家了,而是整个大齐。她的压力可想而知。但大齐的太后,只能杀伐果决,手上沾满鲜血和人命。她并非只是因为过去的经历而害怕八月十六,还因为八月十五是鬼节,大齐素有“鬼节至,鬼门开”的说法,说是鬼节那一日死去之人可以返回人间。她不信鬼神,午夜梦回却总是听见无辜稚子在她耳边哭嚎,心惊胆战。

但此时,毫不知情的周泽年用那个酒杯饮下一杯清酒,莫名就使她的心灵得到了慰藉。明明知道周泽年并不知晓任何事,但秦寻雪还是被触动了。

周泽年并不擅长饮酒。即使是宫廷特供的竹叶青,口感甘甜醇厚,度数也不高,却还是冲得他有些咳嗽。周泽年举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微微轻咳了几声,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整张脸,露出的几根修长的手比白玉还要洁白,引人遐想。等到袖子从脸上移开时,映入秦寻雪眼中的是一张泛着薄红的脸,唇红齿白,眼里泛着一点水汽,那张颇为漂亮的脸变得格外生动美丽,竟是有几分病弱的色气。

秦寻雪沿着酒杯打转的手一顿,眼里满是兴致盎然,她想着,她果然还是喜欢这张脸,大周质子,果然秀色可餐。

她有些戏谑地开口,言语中带着调笑之意,透露出几分亲近的意味:“八皇子果真,不胜酒力,是哀家唐突了。”太后的脸上真情实感地绽放了一个笑,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因为那个笑变得明艳起来。

周泽年先前不曾饮酒,不知不过一杯酒而已,便能让他头脑有些不太清楚。此时突然看见秦寻雪脸上出现如此明艳的笑,他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嘴比脑子快:“娘娘现在心情可是好了些?”

秦寻雪看着周泽年那张酷似齐峥的脸上出现小皇帝常有的神态,狠狠一怔。

作为大周的皇子,周泽年长得像玄德帝不仅仅是因为玄德帝的生母怡妃是大周的公主。怡妃是明艳动人的绝世美人,当初怡妃还在世时,大齐和大周有意交好,大周为表诚意送公主和亲,齐峥的父皇一见到那张脸便神魂颠倒。全京城中除了怡妃,无人可担“明艳动人”一词。而周泽年的生母沁妃,一个凭借着那张千娇百媚、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从区区一个宫女,温柔小意,哄得大周皇帝不顾其平凡家世也要封她为妃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自然也是不差的。

小皇帝虽是齐峥唯一的幼崽,但小皇帝其实更像齐峥的心上人谢氏皇贵妃。谢氏是清新淡雅的美人,当初京城中不少男子心中的白月光,包括齐峥。谢氏仙姿玉貌,看起来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心地善良且冰清玉洁,她的美是不带攻击性的。小皇帝随他,虽然眉眼和齐峥长得像,但看过去只觉得柔和,不似周泽年一般,眉眼锋利,看起来便是攻击性极强的美。

小皇帝厌恶齐峥,自然也会厌恶长得像齐峥的周泽年。他曾经为自己的那张脸惶恐不安,晚上总是在睡梦中啼哭不止,害怕因为那张酷似齐峥的脸让母后伤心或是厌恶。秦寻雪当年明明还没有那么喜欢小皇帝,却也能把小小一团的小皇帝抱在怀里,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她能分清他和齐峥,永远不会因为那张脸厌恶疏远他。

“齐不齐永远是母后的小孩,母后很喜欢齐不齐。”她做过这样的承诺,很难想象心防极重的秦寻雪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那时的小孩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眼睛红红的,但却很亮,信赖地抓住她的衣裳,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傻笑。

周泽年现在的眼神就很像那时的齐不齐,很容易就触动了秦寻雪今日本就软得不像话的心。她清楚地知道周泽年只是她用来制衡朝廷的棋子,很清楚地分清了他和小皇帝,很清楚她不应该心软,但今日,她实在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或许其中还掺杂着其他东西,但秦寻雪下意识忽略了它。

周泽年在问出这句话之后脑子便跟上来了,此刻太后怔住的神色让他不知所措。他知道这样询问大齐太后的心情很是逾矩,不亚于揣测圣心。但他一时昏了头问出的话也是他自己问出口的,抵赖不得。他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局面,但酒精还是扰乱了他的思绪,脑子不是很清楚自己要说些什么,气氛也因此有些凝固住了。

太后却轻轻笑了一声,眼里全是做不得伪的高兴:“如八皇子所见,哀家心情确实不错。这都是八皇子的功劳。”

周泽年松了口气,心也慢慢放了回去。

“哀家只顾着说话了,用膳吧。”太后轻轻将此事揭了过去,看起来也并没有责怪他的打算。

周泽年低低应了一声,身体慢了一拍,迟钝了一下才放下了一直拿在手中的酒杯,拿起面前雀枝临时准备的玉箸,安静地用膳。

太后确实没什么胃口,过去在八月十六这个日子,薛姨娘不会让她进任何食物,身体早已适应了饥饿。但周泽年因为喝了一杯酒,脑子明明不清楚,眼神已经飘忽不定,却还要强撑着皇室礼仪用膳的模样,让她莫名觉得有趣极了,有了些胃口,也顺势用了不少。

小皇帝也曾有过这样的模样。太后出身世家大族,自然也有不少用膳的规矩,皇室的规矩更加变态严苛。只不过秦寻雪当上太后之后便不甚在意那些虚伪的繁文缛节,每每用膳都是挑着自己喜欢的时辰用膳,也不怎么遵循祖制。小皇帝能认清自己是皇帝,能识字起,大齐皇宫中的教养嬷嬷们就开始向小皇帝传输何为皇家礼仪,又应该如何去做。太后学会了但是不愿意去做,碍于太后手中的剑,教养嬷嬷们有再多的抱怨也不敢闹到太后面前,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但小皇帝不行,他是大齐的君王,自然要接受那些礼节并丝毫都不能出错。

小皇帝学礼仪学得可怜兮兮的脸确实可怜,太后也尝试过据理力争解救他,但教养嬷嬷们浸淫后宫数载,见过太多的事情,常常四两拨千斤将话题绕过去。太后知道她们确实是为了小皇帝好,加上那段时间朝堂一团乱麻需要她花很多精力去处理,她实在是分身乏术,需要有人看管着小皇帝,便也默许了教养嬷嬷对小皇帝的管教。

那段时间,小皇帝无论做什么都有教养嬷嬷盯着,一举一动都被注视着,稍有不对就会被嬷嬷责罚,嬷嬷们在宫中许多年,是真心实意为皇室服务的,可不怕他皇帝的身份。于是那段时间的小皇帝脸上总是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明明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眼神飘忽,却还要苦哈哈地强撑着皇室的礼仪。

太后眼神很柔和,想起了那时总是泪眼汪汪却不能落泪的小皇帝。

用完午膳,漱口净手后,周泽年勉强稳住自己一团浆糊的脑子,起身向太后请求离开,他知道自己这个脑子糊涂的状态着实不适合再和太后交谈,与其多说多错,再在太后面前露出什么问题,不如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日后再寻机会试探太后。

周泽年行了礼:“泽年不善饮酒,不过一杯竹叶青便头晕脑胀,怕污了太后的眼,午后还需去上书房见王太傅行拜师礼,实在是身子受不住。泽年先行告退,望娘娘体恤。”

太后垂眸,瞬间换上一副颇为关切的神情,说出的话好似全是真情实感:“是哀家的过错,竟是不知八皇子身体这般不适。八皇子不必自责。雀枝,给八皇子送一碗醒酒汤去,派两个小太监送八皇子回未宁殿,一定稳妥送到。”

最后“稳妥”两字加重了声音,脑子放空的周泽年没能听出来,但雀枝听出来了。雀枝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周泽年笑着谢了恩,待到雀枝领着两个小太监进来,便着由两个小太监将他扶回了未宁殿。

太后坐在桌子前,等到雀枝回来,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语气雀跃:“哀家就知道,当初留下八皇子是个正确的选择。这,大周的八皇子,不仅那张脸生的完美,性子也极为对哀家胃口。”

雀枝不知自家小姐真实意图,但见小姐面上的笑做不得假,便只是笑着恭维道:“娘娘高兴便成。”她只盼着,自家小姐能多开心一会。上苍未能眷顾小姐,她家小姐太苦了,连短暂的快乐都很难得到。

太后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眼睛是已经收敛了全部情绪,仿佛瞬间杀死了自己,完成了从秦寻雪到太后的转变。

太后倚着椅子,不言不语。

雀枝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太后开口。

太后手中依旧提着未能喝完的竹叶青,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郑知府的夫人到哪了?”

雀枝眼眶酸涩,却不敢让小姐发现什么异样,她掐了自己一把,生生忍住了泪,低着头回答:“黑骑卫传来消息,最迟明日,郑夫人便能抵达京城。娘娘可是要传召郑夫人?”

太后闭着眼,仿佛被抽干了情绪:“让郑夫人休整一日,之后再让黑骑卫一队小队长带着她秘密入宫来见哀家。”

这便是要保密的意思了。雀枝会意:“诺。奴婢这就去通知黑骑卫。”

“嗯。……出去吧,哀家一个人待会。”说完,太后起身,只提着酒走向平日里她常去的那间屋子。太后的周身仿佛连风都不敢叨扰,静谧得吓人。

雀枝沉默着领命,心里却在想着,看起来,泽年殿下对太后是不同的。若是稍加引导,能不能让大周质子主动出现在太后面前讨太后欢心?

雀枝眸光一闪,瞬间就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她谁也没有告诉,只是默默地想着那个计划,不断完善它……

未宁殿。

两个小太监沉默地将周泽年送回屋子后便打算退出,临走前两人将醒酒汤交给了福德,嘱咐他这是太医院制作的醒酒汤,功效不错,要让泽年殿下喝完再入睡,能舒服些。

周泽年接过那碗泛着甜味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喝完后,福德欲言又止,看起来是打算说些什么,但周泽年头疼的模样让他心疼坏了,故最后福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殿下早些入睡,为周泽年脱下了外衣,便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周泽年躺在榻上,十分疲惫的状态下他却渐渐想起太后那张带着明媚笑意的脸。今日的太后,不似平日那般高高在上难以揣测,反而颇为温和随意,眼睛也很亮。

“太后娘娘,看起来和平日的传言很不一样……”他这样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周泽年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他这一觉颇为舒适,大抵是那碗醒酒汤的缘故。太医说了他可以适当饮用一些温酒,对身体并无害处,看了也不是假话。今日陪太后用膳他只吃了八分饱,身体并未有什么不适。反而精神抖擞,开始期待稍后和王太傅的拜师礼和学习。

“不知那位名满天下的王太傅该如何亲近呢……”周泽年这样想着,眉眼温柔,“应该还能用这个理由去面见太后一次,感念太后娘娘的仁慈。”

他并不是不知道太后娘娘别有用心,泼天的富贵在短暂的时间内,不由分说地堆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是极为浅显地竖起了一块靶子,让人攻击。

但……是福是祸,谁能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