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能发生很多事了,就比如说此刻——
黎甜一脸羞怯甜蜜的告诉阿元,她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是:
“水铺那个伙计,何会。”
阿元的记性很好,所以当然记得他是谁。
何会是‘那家水铺’送水的伙计。
因为这边很少有人家里有井,所以住这附近的好多人都会去‘那家水铺’买水。
离得近,水甜,而且每天送水的伙计来的都很准时,绝不会耽误事儿,价钱也便宜。
阿元一家住在这边的时候,也在他家买过水,不过她们抠门,时买时不买的,大多数时候情愿走老远去找水井挑也不愿意花钱。
黎甜是日日都买的,一月一结账,据说她家从搬来就在那家水铺买水了。
何会也给她家送了好多年水。
不过因为她爹去世了,娘也改嫁了,她一个人在家,为了避嫌,每次何会送水都只送到门口,黎甜再自己拎进去。
那个何会二十好几了,是个闷葫芦一样的性子,阿元就从没见黎姐姐和他说过几句话。
连她这么能唠的娃娃,都没能和他唠上个过几句嗑。
不过街坊四邻都挺喜欢他的,不多言不瞎看,送水就是送水,又守时,邻居让他帮把手干点什么,他也很少推拒。
算是个好人,不过他很穷,是家里养不起,才把他送到城里的。
那家水铺的掌柜是他舅舅,舅甥俩看着却并不算多亲近。
他一个月赚一两二两的银子,还要送家去大半。
来都城以后就和另一个伙计一直住在水铺后院的杂物房里,也买不起房子,居无定所。
掌柜这个亲舅舅虽然和他没多亲,倒是能容他,何况何会干活一个能顶两个。
可掌柜媳妇,他那个舅母却不是好相与的,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每天把他使唤的团团转的,也不满意。
四周的住户时常能听见他舅母数落他的声音。
要是哪天舅母一来火把他赶出来,那他一准要流落街头。
没钱,人又闷不会说好听的哄人,所以没有姑娘乐意跟着他。
阿元不讨厌何会,但不太希望黎姐姐嫁给他。
别的不说,阿元家穷了那么久,所以阿元特别知道穷的滋味,她家人还算团结呢,但也会为着谁多吃谁少吃吵架。
不是见不得对方舒坦,只是怕自己一时忍下不说,有天会被饿死。
那些争吵都是穷人的悲哀。
更别提心不齐的人家了。
成亲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爷奶、爹娘和叔父叔母们夫妻间的感情很好。
但也会时常告诉家里的女孩们,不要嫁进和她们家一样穷的人家!
除非对方对你特别好,而且你做好了吃一辈子苦,也绝不后悔的准备!
也会说她们当年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会为了聘礼嫁进老浮家,哪怕对方人再好也不会。
阿元在一瞬间想了很多,沉默的把拿起的喜饼又放下了,把手塞进袖子里问她:
“怎么会是他呢?”
阿元其实更想问黎甜:你有没有试过冬天只吃一顿饭?
不过想起来黎姐姐做点心的钱就够养活自己,就没有说这句话。
但阿元还是不理解,黎姐姐怎么会突然看上何会。
黎甜也知道何会不是什么成亲的好人选,但还是和阿元解释道:
“我认识他好久了,但还是挺陌生又挺熟的,本来从来没想过会和他有什么感情的。
但是那天,我出去买菜,在街上遇上个贼,想偷我钱袋,结果被我发现,他抢了就跑,当时何大哥正好在那附近……”
黎甜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阿元好奇的追问道:
“然后呢?他冲上去帮你把钱袋抢回来了?”
黎甜摇摇头:“那倒没有,他冲上去,被那些贼堵死胡同里揍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的,送水的扁担都给他撅折了。”
阿元:……
“那贼头儿的名字是不是叫赖三?
他是不是有个二哥叫赖大贵?还有个大哥叫赖大富?”
阿元觉得这个偷不成就明抢,一边抢一边还嚣张打人的做派特别熟悉。
像极了某个有个大哥在盛阳伯府当管事做靠山的贼!
“啊?”
黎甜懵了一下,摇头道:
“这我就不知道,他们骂骂咧咧的打完人就跑了,你知道那伙贼是谁嘛?”
阿元:“如果是同一伙的话,我们家刚来的时候也被抢过。
这个不重要,后来呢?”
黎甜喝了口水,继续说着:
“后来我见他们都走了,才敢过去扶人。
他被打的实在是惨,都吐血了,又是为了帮我,所以我就想着先把他送到医馆,再回去拿钱。
结果等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从医馆出来了,往门口一蹲说什么都不看郎中。
见我回来,他就跟我说‘郎中不用看了,你能把看诊的钱直接给我嘛’?”
阿元:“……为了十文钱,他伤都不治了?”
黎甜乐不可支的告诉阿元: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阿元挠着脑袋,想了想:“他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钱?”
黎甜点点头:“差不多叭,我问他,他就蹲在哪儿可怜巴巴的跟我说‘我想攒钱娶个媳妇呢’。
当时那个憨样,别提多可怜了。”
黎甜学的绘声绘色的,阿元也忍不住露出笑脸来,笑了笑又问黎甜:“黎姐姐,你不会这么就喜欢他了吧?”
“哪儿能呢!”黎甜嗔怪的看了眼阿元,
“我哪儿就那么好糊弄。
当时我怕他为了省钱再有个好歹,就说多给他十文。
他说让我先给他,当时我还有点不高兴,不过他毕竟是为了帮我,十文又不多,给他也是应该的,我就给了。
然后我刚把钱往他手里一放,他就栽栽愣愣的跑了。
被打成那样,跑不快,我追的上,可也拽不住他。
他就要那十文,伤是说什么都不看,说没事,我想给他留点钱,他也不要,一直追到水铺哪儿,他舅母听见了,就出来边骂街边要收下,他也挡着不让。
说是帮我的时候也没想要钱,我也没让他帮,何况他也没帮明白,拿我十文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我才对他有了点好感,感觉这人还不错。
明明可以讹我的钱,但他不仅没有,还拦着他那个舅母。
这事当时就完了,但后来我才听说,因为扁担折了,送水也迟了,他舅母扣了他半个月的工钱。
为了我那十文,他少说也赔进去了五百文。”
这说的阿元都同情他了:“好惨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呢?”
黎甜:“谁说不是呢。
但他日日给我送水,居然一句都没提过。
我听说了要把钱补给他,他也不要,还是那套说辞。
说什么‘你又没让我帮,我也没帮明白,挺大个老爷们儿,我连根扁担都没保护好,怎么好意思再要你的钱呢!’”
阿元觉得自己真没同情心:
“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可怜,又好想笑呢?”
黎甜看她一边同情的含着泪,一边又艰难的憋着笑的模样,摆摆手说:
“我也一样,当时我看着他那个闷头闷脑的可怜样儿,一个没忍住,就真的笑出来了,他的模样就更可怜了。
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大狗,好像尾巴耳朵脑袋都耷拉下来了一样。
扛着扁担就走,我实在是愧的慌,就叫住了他,怕他拒绝就说让他帮着把水拎进去,然后趁这会儿工夫包了两包点心给他。
他开始不肯收,我就拦着不让他走,他还怕被人瞧见,对我名声不好,就收下赶紧走了。
我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也老实,他再来就忍不住同他说几句话。
这一聊起来才发现,他还挺是个爷们的。”
阿元啃起了喜饼,听的津津有味的等着黎甜说下文。
黎甜也不卖关子,含羞带怯的跟阿元说起了这人的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