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多多书院!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多多书院 > 都市言情 > 重生后,我十八岁财富自由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独自等待(三)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独自等待(三)

年复一年,这个诗人的脸逐渐与另一些年轻人的脸重叠了,他们当中有些许诺会在那副巨大的教堂天顶壁画上为我留下一个永恒的位置,有的劝慰我在时间的大钟上只有一个名为“现在”的标尺。而我只是木然地注视着他们,注视着那些暂时装在驱壳中,迟早要被时光带走的灵魂。

最开始时我就知道,自己无法像对他一样对待他们。

我不能爱上注定要失去的东西。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许多年后,我会为自己当初的无知感到羞愧。

可人是无法改变过去的。

就像我不能回到原点,请求他不要离开。

我已在这几片被海洋包裹的大陆上流浪了很久,久到连自己都感到了厌倦。

巧合的是,那些生命短暂的人类,竟然也与我产生了相同的想法,不再满足于困顿于此,他们开始研究星象,制造船只,开辟航道。

这令我重燃希望,想起那块已经飘远的大陆,或许他早就在那里登陆,我这些年的寻找根本是弄错了方向,接下来我只要赶往港口,选一艘可靠的大船,它就能带我跨越大洋,离他更近一步。

复杂的思绪溢在我脸上,喜悦居多,但也有对希望再度落空的恐惧和迷茫。而这一幕被当时恰巧经过的年轻人记录在了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上,我没有在意那副潦草的草图,更不会想到,许多年后,自己留在那副草稿上的似笑非笑,还有机会被他移植到另一个女人脸上,落成正式的画像。

不过这都跟我毫无干系了。

我早已登上远行的航船,远离大陆的繁荣文明,与粗鄙无知的水手们呆在一起。

我在找寻航向这件事上很有本事,同时欺骗的技能也早已娴熟无比。七句真话掺着三句假话说,足以令那位雄心勃勃的船长相信,我们不会辜负女王的慷慨赞助,而是会顺着洋流,抵达那个遍地黄金与香料、名为印度的国度。

那个我曾领着一名心怀世界的年轻人从陆地上去到过的国度。

时过境迁,这年轻人早已同他的梦想一起经化成齑粉,就像我过去的耐心与诚恳。

一趟需要捏造许多谎言又不得中断的旅程让我异常疲惫,大部分时间我都习惯性地保持沉默,特意避开人们的打探,独自坐在船头,看夕阳慢慢沉下海平面,金色晚霞依旧浮在它刚刚被淹没的地方,像是太阳的光线又透过水波折射回了天空,有许多温暖与平和。

这种时候,海风通常也不会猛烈得过分,会嬉戏般地将船上风帆填满,与海浪一起推着船只往前缓行。

我喜欢这种带有海洋印记的微风,它们与陆地上那些年轻过分的风不同,咸湿的腥气中还混着一点远古时代残留的味道,扑在脸上,总能让人回想起那些瑰丽的过去。

偶尔月色好的时候,船员们会聚在甲板上,不顾船长的骂骂咧咧,围在一起喝酒、唱歌、说荤段子,有时其中几个人还会打起架来,其他船员则聚在另一边,对谁输谁赢投钱下注。

那场景,真是既热闹又寂寞。

但无论热闹还是寂寞都没有我的份,我能做的只是远远坐在一边,沉默地看着。

然后我听到一声清晰的嘶鸣。

离船尾不远处,有一头巨大的鲸鱼半潜在海面,追随着船一起前行,像座漂浮的孤岛。声音就是它发出的,在辽阔海面上没有阻挡,能传的很远。

航行中遇到鲸鱼很平常,其他水手对此不感兴趣,只有我在继续听它歌唱。

我喜欢听鲸鱼的歌唱,因为在遥远的过去,我和他曾驾着自制的小艇在海上漂泊过许多次,对鲸鱼的歌声甚至熟悉到能分辨它们是悲伤还是高兴。在用语言呼唤同伴这件事上,这世上许多动物与普通人类有着相通之处。

可这头鲸鱼不太一样。

它的歌声,比我记忆中的鲸歌要高亢太多。我一度怀疑,这样的音调,会让同类的鲸鱼根本听不到它的呼喊。

而这大概就是我从它的歌声中听出了哀伤的原因。

我不知道它在这无垠的大洋中独自生活了多久。无法凭借歌声召唤同伴的鲸鱼,只能一路流浪一路找寻,从大洋深处到海岸边缘,期待着某时某刻,自己能幸运地与另一位同伴相遇。

大海茫茫,这样的幸运什么时候才会降临?

或许它也会在没有终点的等待中陷入无望的疯狂,误将偶遇的船只或者别的鲸鱼种族当做同类,跟随呼唤,唱到声嘶力竭,徒劳地想从它们那里获得回应。

不会有回应。

这都不是它想要找的同伴。

此时正好有喝糊涂的水手随手扔过来一瓶酒,我也接了喝了,但即使一同喝酒,我依然是个旁观者。那些船上的人对我而言,跟水里的鱼,还有这空中的云,海里的水,又有什么不同?我甚至无需费心去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因为毫无意义。

我和这条孤独的巨鲸一样,不可能从凡人身上真正获得任何慰藉。

那头鲸鱼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误会,放弃追随船只,呼出一道水幕,在月光下散成银色的雾,然后它便掉头朝海洋深处潜去,消失在起伏的浪里。而我则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突然笑出声来,扔掉酒瓶,仰头四顾。

深蓝色的大洋的广袤苍淼。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但离之前的大陆是越来越远了,我能感觉到。过去几百年间因无望的疯狂才发生在那里的各种荒唐事,无论悲喜,也随着这空间上的分别而一点一点被抹去,消失在海平线下。

我想自己或许应该哭泣,事实上我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人只会为难忘难舍的爱恨而喜悦痛苦,没有谁会为终将彻底遗忘的东西落泪。

我站了起来,迎着船头的海风伸出双手,想借由指缝的感触去接受它们的陪伴。

但很快我发现其实自己用不着这样做。

那些被遗忘的东西在已我灵魂中央消弭成一个大洞,风从其间自在穿行,永不停息。

我随着船抵达了那片久违的大陆,趁船长因坚信自己抵达了印度而狂喜的间隙,悄悄下了船,独自走进丛林深处,继续我的旅途。

这片大陆跟我的印象中仍有许多相似之处,仿佛时光在这里也流淌得更慢了。我在这里看到了许多古朴的生活方式,如同看到了我与他共同编织的记忆。

我很怀念这里。

可惜这段记忆很快就被从人类文明上抹去了,仿佛人从沉睡中清醒时,迅速被遗忘的梦中痕迹。这令我再一次感到了凡人的可悲,他们的记忆同生命一般短暂,没有谁能提醒他们,他们此刻讥讽嘲笑与落下屠刀的对象,正是千万年前的自己。

但我也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赶在这片大陆过往的痕迹迅速消失前,爬上高峰,越过深谷,试图追上他的脚步。

是的,我在这片大陆发现了他的足迹,在那些部落敬畏的神明传说里,在藏在雨林深处的模糊雕像中,在垒成小山一样的三角形祭台上。

他来过这里,我离他很近。

而那些我们共同经历过的故事,他没有忘记,甚至还告诉了这里的人们。即便我们的轨迹早已分岔多年,可在分岔前的千万年重合,都没有断,一直还在。

那一刻,我激动得放声大哭,快乐多过痛苦,仿佛多年的积压都在命运之神画下的迷宫中找到了出路。

我会找到你。我对着自己的影子立下誓言。

不是在有边有界的空间中,而是在无穷无尽的时光里。

可惜命运之神个性叵测难以捉摸,喜欢先故意给我希望,又令其破碎成海面上的泡沫,缥缈虚幻,有好几次,我都只差一点就赶上他了。

终究,还是错过。

最后一次,我沿着某条河流一路追寻,去到他不久之前离开的山谷,爬上整个山谷最高的一棵树,看见对面灰白色的宏伟高崖立于夕阳下,谷中流淌的溪流、挺拔的树木,都被染成纯粹的金黄,万事万物静谧无声,是动人心魄的美。

我痴痴地看着,仿佛自己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我独守冰雪大陆,看见冰山从崖壁上剥离,落入海面逐渐飘远的原点。从彼时到现在,一路走来,我的心境从未改变。

于是我用匕首在树干上刻下了一个问句。

你在哪里?

再美的风景,不能与你分享,也就没有意义。

我的流浪没有因为回到那片古老大陆而结束,那里只是旅途中再平凡不过的一段罢了。

事实上,我很快又离开了它,乘船回到了欧亚大陆。

很短的时间,这里却改变的比过往上千年还要多。人类真是一种我始终无法看透的种族,他们变化得太快,有时甚至会让我感到畏惧。

不过有时候,我又会忍不住被他们的创造所吸引。

比如音乐。

那原本是我与他共同的创造,是我们彼此表达爱意的方式,后来被他教给了那些普通人。他们学得很快,创造得也更加精彩。但无论如何传承演绎,我总能从那些旋律中,或多或少找到一些他曾伏在我耳边的低语。

我无法将它们从记忆行囊里彻底丢弃。

因此我在一座遍地都是音乐家的城市停留了很久,连自己也练熟了几样乐器。

有时我会疑心我会沉迷于那些优美的曲子,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来麻痹自己。但这回我不再对凡人的爱恋抱有幻想,又做回了那个疏离有分寸的异乡人。我只像对待最普通的朋友那样对待那些富有才华的音乐家们,即使我手中有更好的曲谱,也必然是小心收藏,不让他们知晓。

我不忍心再欺骗他们,也无力再欺骗自己。

只有一次,在某个来此旅居的男人面前,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演奏,因为对方双耳失聪,不会发觉我的秘密。他眉头紧蹙地盯着我在钢琴键盘上跃动的双手,直到我因同情而停下,从钢琴前走开。

随后,我听到了他的演奏。

那音乐打动了我,不仅是因为它的美妙,更因为那是一位失聪者凭借记忆而做的演奏。

用早已中断的记忆追寻未来,这样的执着,我无法否定。

那个男人很快离开了那座城市,我还与他通过许多信,甚至向他透露了自己永生的秘密,而他的反应很平静。

你即为永恒。他在最后一封回信中这么说。愿我创造的音乐亦如是。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可惜等不及再解释,他便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到我无法触碰的彼岸。我唏嘘一番,又习惯性地将这个男人从记忆的行囊中抹去。

在普通人看来,这是何等的冷漠无情。

可不这样做,我会走不下去。

数百年后,当我走进一场音乐会,听到那熟悉的乐章响起,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记忆的行囊里仍然留有他的位置,其中也包括一份他曾赠予我的曲谱,以及曲谱背后他写下的文字。

我不想被你忘记。

你会在世代传唱的歌谣中,记得我的样子。

人类变化的脚步从未停息。

而且越来越快了。

我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一方面,我能借用他们的飞机汽车,将过去需要数年的旅程缩短为短短数天;另一方面,当我抵达目的地时,那里早已经陌生得认不出来了。

讽刺的是,人类早就适应了这种变化无常,生命的短暂令他们不得不习惯。反倒是我这个永生者,会时不时对占据整个世界的人类感到无所适从。

他们声称自己越来越文明开化,我却在燃遍世界的数次战火中,看到他们热衷于互相毁灭的天性被纵容得越发放肆。

但这依然不是有关他们的全部。

我还在无数末日般的绝望场景中看到了他们的自我牺牲、无私无畏、温柔友爱,还有那传承于世世代代的希望与信念。

总有些美好的东西,也被他们带在记忆的行囊里,不会丢弃。

当一个人抵达了旅途终点,就会有另一个人将他的行囊接过去,继续走下一段路。

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我终于明白,人类就是这样一种自相矛盾的生物。他们的爱当中必然掺杂着恨,伟大的荣耀也时常与卑鄙如影随形,好好坏坏此起彼伏,它们本就是一体。

可这也正是他那么爱他们的一部分原因。

每当我自认为已经看透了凡人之时,他们当中又会出现一些我无法预料的意外。

譬如我曾在聚会上结识的一位头发凌乱的年轻人。

当时他大概是喝的过了头,一直试图向我解释时间的快与慢,周围的人听得发笑,我却听得心惊。他说的没错,时间是有快有慢的,只是他们身为同类,看不出来。

我几乎要以为这个年轻人也该是我的同伴,很可惜,他不是。

他只是人类中聪明得再度令我惊异的一员,并且愿意听我漫不经心地闲聊,把自己的经历伪装成某段求而不得的苦情戏。

为什么一定要看成是你在找他呢?他的眼神被酒精熏得有些混沌,但思维还很清晰。一切都是相对的,反过来看,也是他在找你。

你说的没错。我喝掉了杯子里的酒。他也在找我。

而我在这千万年的追寻中,一直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