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是沟壑难平的黑色蛮荒,我不惧怕黑暗,我漫无目的地走,麻木不仁是我的盔甲,冷漠无情是我的武器,我无坚不摧,所向披靡,血不再是血,痛不再是痛。直到一束光照进来,我才恍然,原来我也渴望温暖。”
……
如果说陆嗣音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的实验体,那么在她之前还有唯一一位成功的实验体,那人就是柳辰安。
自有意识开始,柳辰安就被关在一个玻璃容器里,四周透明,他的一切行为都无所遁形,每天会有几位穿着白大褂的人过来,隔着一层玻璃观察他,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在他们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他们,柳辰安发现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都有两条胳膊两条腿,只是他比他们要小许多,但是好像又不太一样。
为什么他们的“玻璃容器”那么大?
大到看不见尽头,还多了许多他这里没有的东西,不透明的墙,墙上镶着可以开合的门,挂着几根棍子用不同速度转圈的盘子,还有顶上坠着可以发光的东西……
柳辰安天真的以为,自己长到像那些人一样大时,或许就可以换一个那么大的“玻璃容器”,就像桌上的鱼缸,金鱼那么小,所以它只能拥有水杯那么大的容器。
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等着那些人过来,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动作,说话,神态和表情。
渐渐地,他很快学会了走路,然后就是跑,看着他们说话,他试着张嘴发声,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经常听到的三个字:
实验体……
柳辰安不知道实验体是什么东西,但却知道他们说得是自己,那么他就是实验体。
可为什么他们称自己为人,他就是实验体呢?明明他们长得都一样……
后来,每天会有人进来教授他知识,文化,生活技能等,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以后他要为许先生效力。
恒温玻璃里模糊了时间的流逝,柳辰安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他明显感觉自己长高了不少。
他很快学完了他们教给他的所有东西,听他们说,比普通人缩短了五分之一的时间。
普通人?哦对,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实验体。
柳辰安理解了实验体的意思,却不觉得有什么,起码好像比普通人聪明多了,似乎听起来很不错,不过他很好奇:
普通人小时候也会被关在玻璃容器里养着吗?
这或许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过程,说不定他现在待得地方是外面观察人员曾经待过的。
只是他比较幸运,被选为实验体,大脑比其他人类更加优越。
听说,在他之前已经有了许多次实验,不过都失败了,柳辰安没问他们失败的实验体最后都怎么样了,好像潜意识里,他并不想知道那个答案。
潜意识还告诉他,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做一个成功的实验体。
脑子里有了对于许多事情,许多东西的概念,柳辰安逐渐不满自己被关起来,逐渐不适这像畜生一样被时刻监视的生活。
渴望自由是每个人刻在骨髓里的本能。
他开始变得异常暴躁,情绪经常崩溃狂躁,疯狂捶打玻璃罩子,用周围任何能用的东西击打,即使撞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即使周围被他搞得一片狼藉。
柳辰安日日夜夜地攻击,反抗一日比一日强烈,像是不知疲倦,固执又执拗。
终于,他的反抗起了效果。
一日,玻璃罩子前来了一个陌生人,坐着轮椅,长相俊秀,嘴边常挂着微笑,面目温和地看着他,好像地位很高,周围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柳辰安被放了出来,这是他十六年第一次踏出这里,他知道,让自己出来全都因为那个男人。
男人微微倾身看着他,观察人员对他说:“以后许先生就是你的养父了。”
养父?那就是父亲的意思了。
柳辰安身体一顿,收起懒散随意的态度,乖巧冲着男人喊了一声:“父亲。”
许广霖嘴边弧度加深,没应这声父亲,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男人手掌宽大干燥温暖,柳辰安愣神一瞬,神情愈发恭顺。
那天是柳辰安最开心的一天,却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因为他很快意识到,外面不是大一点儿的“玻璃容器”,而是真实的世界,其他人也不会在小时候被关起来观察,其他人住的房子都是不透明的,也不会被人监视窥探。
其他人生来就有家,也有同他们血脉相连的父母家人。
许广霖也是他的父亲,但柳辰安却总觉得他们之间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比如,许广霖为他取名叫柳辰安,为什么儿子的姓不和父亲的一样呢?
柳辰安后来和许广霖一起生活,相处时间却很短,几乎一天都见不到对方。
说来真是可笑,他们将他像畜生一样关起来,却又教他学会人类的礼义廉耻,教他做一个人。
他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个星期要重新回到那个玻璃容器,将自己从里到外赤裸裸地扒开提供实验数据。
似乎他们对他的大脑很满意,是所有基因实验中最成功的实验部位,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全身上下都是为实验而生。
而接下来,他是否被判定为成功的实验体,就要通过对身体的考验。
柳辰安被关在玻璃罩子里,那些人将里面的温度调到极热,冰冷淡漠地看着他在里面如濒死的鱼般挣扎。
人体所不能承受的高温,汗水打湿了头发,从额头滴下,柳辰安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切割着掌心的纹路,很快就感到掌心粘腻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血,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随着时间增长,他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头晕目眩,周围好像是岩浆,又好像自己身下有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将他炙烤着。
汗水打湿了身上包裹的衣裳,整个人像是泡在开水里,他却固执地不愿在人前将衣服脱下。
眼前白茫茫一片,柳辰安恍惚间看见桌上的鱼缸,金鱼在里面躁动不安,他犹豫几秒,嘴角浮上一记冷笑,走过去将鱼从里面捞出来,扔到地上,冷眼看着它扑腾,直到窒息而亡。
柳辰安将鱼缸里的水尽数泼在自己身上,希望能带走一丝热意,却也知道,杯水车薪罢了。
他将鱼缸砸落在地,碎片迸溅划破了他的脚腕。
自那时起,柳辰安就明白,弱小便只能任人宰割。
七天的每一天都比一辈子还长,如此难熬。
极热过后便是极冷,如此循环往复,柳辰安默默承受,即使神志不清晕过去,也会逼着自己在观察人员停止计时前一刻醒过来。
他必须通过考验。
被选为实验体,原来最为不幸。
一周过后,许广霖会亲自来接他,让医生细致地为他检查身体,休息几天便会恢复,他的恢复速度就连医生也感到惊讶。
……
许广霖不会限制他去哪儿,柳辰安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处公园,公园附近是一所小学,每天下午四点左右就会从里面出来很多学生,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背着书包。
他们走出校门那一刻,就会奔跑着冲入家长的怀里,脸上的笑让柳辰安觉得很刺眼。
“爸爸!”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辰安闻声看去,一个小孩儿被他爸爸抱起来,举在空中转了一圈,咯咯笑着。
“爸爸,我们老师今天表扬我了,奖励了一朵小红花。”
“这么厉害?不愧随你爸我,宝贝儿子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那我今天想看一整晚的电视。”
“这个……还是回去问问你妈妈吧。”
父子俩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柳辰安看了许久,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里。
又在公园里坐了一会儿,直到人都走完,他才觉得没意思,起身朝家里走。
那天,许广霖回家和他一起吃得晚饭。
柳辰安突然在餐桌上提要求:“我要去上学。”
许广霖看他一眼,问:“上什么学?”
柳辰安说:“小学。”
许广霖:“……”
“你不需要。”
柳辰安皱皱眉,又道:“那我要小红花。”
“没有。”
柳辰安逐渐不耐:“我想看电视。”
许广霖淡定吃着饭:“现在看不了。”
那是柳辰安第一次冲许广霖发脾气,他脸色难看,将筷子扔到桌子上,起身走进卧室,“砰”一下关上门。
第二天,柳辰安从卧室出来,看见了客厅安装好的电视机,他眉梢轻扬,抱臂看了一会儿,摸索着打开电视,十分钟后又觉得没意思,摁着遥控器关机。
这有什么好看的?
纵使这么想,但他每天还是会在电视机前停留十分钟时间,像是举行某种仪式一般。
除了一些太无理取闹的要求,许广霖一般不会拒绝他。
就如同和在他每天坐在公园里看到的场景一样,那里的父亲一般也不会拒绝他们孩子的要求。
……
十七岁那年,他已经不用再经受极热和极冷的考验,他的身体耐力比一般人强了不知多少倍,却依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成功的实验体。
这种无知就好似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失败的下场从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求生是生物的本能,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活着,也就好似向光是昆虫本能那样。
不过,他要做一个掌握别人生死的人,而不是别人掌控他。
没有悬念,那把刀很快就落下来了,许广霖将他扔在百草岛,对他说:“在这里活下来,你才是真正成功实验体。”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考验了吧!
如果不通过,即使不被抹杀,也会被许广霖抛弃。
这是柳辰安熬过最残酷艰难的一年。
百草岛里生长有无数毒物,有些叫不上来的植物碰上便会毙命,但更可怕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人心。
这里是国际刑警关押一级罪犯的地方,这里还有个默认的规定,只进不出。
若是有人想要逃出去,便会被国际刑警当成逃狱罪犯,当场处死。
这里也没有法律法规,除了监狱里的罪犯,只要不逃跑,就算是杀人,那些刑警也管不到其他人身上去。
柳辰安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身肉体,稍有不慎被虫子咬一口就有可能中毒而死。
来这里第一天,他杀死了一个人,将那人的衣服扒下来将自己全身上下包裹地严严实实。
几天后,有人想要与他合作,那是一个小团队,已经拉拢了不少人,说要一起逃出去。
柳辰安露出的一双眼睛神色玩味,他还从没有和人合作过,倒是有些兴趣。
他勾起眼尾,嘴角溢出几丝笑,让自己看起来很好说话,接着同意了。
他也就是在这里遇到的柳闻。
柳闻一开始不姓柳,而是姓杨。
在他眼里,杨闻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团队里也没一个人搭理他,认为他是拖后腿的。
为了团结和公平,团队里每个人都会将自己身上的资源贡献出来,给每个人平分,资源有限,他们每个人每天的伙食只有一块儿饼,当然杀死野兽时除外。
百草岛里的野兽不知道吃什么长得,可能优胜劣汰吧,它们不怕岛上的毒物,也异常凶猛。
这里生存的人最怕遇到的就是野兽,即使是柳辰安这样的身体素质,杀死一头也十分艰难。
真的遇到时,团里最能打的也是他,其他人在柳辰安眼里都是废物。
然而有一次,那头畜生像蛇却又有六条腿,身形巨大,十分难缠,柳辰安体力耗尽也没将其杀死。
一时不察,没能来得及躲过野兽的攻击,锋利牙齿咬上他的肩膀,窒息眩晕的疼痛袭来,柳辰安却只是闷哼一声,他看到其他人眼里的惧意,非但没一个人上来帮他,反倒是见野兽缠着他趁机要逃。
柳辰安心里冷笑,没等他蓄力反击,眼前闪过一道身影,杨闻看准时机将一把匕首刺入那野兽的眼睛。
冲他大喊:“哥,快走!”
柳辰安回神,肩膀处的血腥味儿让他更加兴奋嗜血,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他用受伤的那只手臂将野兽杀死。
见野兽被解决了,退缩的其他人止住脚步又回来,不好意思地和他道歉,将治伤的药给他。
柳辰安将药接过来,笑得和善,温和道:“没事,我能理解,以后还要一起合作,这样才能早日逃出去。”
其他人见他真的不介意,松口气。
柳辰安这才看向杨闻,满脸兴味,也不问他为什么救自己,而是兴奋道:“既然你叫我哥,那你应该和我一个姓,以后你就姓柳吧,叫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