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和周子佩再次交锋,此时的陆嗣音没有任何精力对付这么一个恨不得有九个脑子的人,便没回地下联盟分配的公寓,音舞开车将她送到了名下的一处别墅。
别墅定期有人打扫,倒不至于灰尘满天,不能住的地步,陆嗣音灯都没开,脚步未停走到二楼的一间卧室。
刚要扑倒床上,好好睡一觉时,耳边蓦地响起白天周子佩咬牙切齿的质问。
她动作一停,最终还是打开灯,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一盒药——退烧药。
也不管有没有过期,陆嗣音胡乱倒了两颗,放进嘴里,像吃糖果一样嚼了两下咽下去。
脸上从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嘴里充斥的苦涩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陆嗣音垂眸看着手里的药瓶,瞳孔里的焦点却是虚的。
“我有在听话呢……”低语呢喃,轻地像一阵微风飘过。
乖乖吃药,关心自己的身体,按照周子佩说得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对自己不再那么无奈和烦恼。
……
夜静而沉,光秃秃的树枝不断敲打着窗户,里面却无一点儿光亮透出来,隐约可见厚重窗帘垂落在地。
不久之后就要离开地下城市,楚冕今晚留在了永雅医院。
暗黑色电脑是房间里唯一的光亮来源,昏暗的光线映照在陆静姝认真严肃的脸上,衬得愈发冷清,五官锋锐。
书房门紧闭,她背靠一排书架,似竹节一般的手敲在键盘上,电脑屏幕上,页面说不出的诡异,黑中透红,符号跳动,直到陆静姝果断摁下回车键。
“猫眼”系统便开始入侵大洋彼岸的华国里某家通讯公司。
神出鬼没……
白天趁陆嗣音脑子不甚清醒,放下警惕时,故意提到她之前用的的手机,转瞬即逝的那点儿异样,即使再轻微,依旧被自己捕捉到。
那么……这也就说明,手机或许是个突破点。
陆嗣音到底在隐瞒什么呢?
陆静姝走神期间,电脑上的画面突转,陆嗣音那个手机所有的通讯信息都被调了出来,清清楚楚列在上面。
她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除了骚扰电话,推销电话等等之外,就是和同学,朋友之间的联系,这些人她都认识。
好像没有令人可疑的陌生号码……
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又或许……她查不出来。
陆静姝想了想,觉得面前这一筹莫展的情况十分熟悉,就和她之前调查陆嗣音一年前车祸真相一样,没有线索。
难道又是那个背后黑客抹去了痕迹?
陆静姝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面,神色讳莫如深,眸子沉静。
若是有人暗中联系了陆嗣音,她和自己天天在一起,不会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只能是自己没注意。
陆静姝沉沉阖上眼,脑子里回忆五年前和陆嗣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时间久远,所有事情到现在只剩下一个模糊大概,要想回忆出所有细节,包括陆嗣音面部表情,的确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陆静姝最终锁眉放弃。
难道线索又要断了吗?
曾经发生的事情宛如过电影一般从头到尾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陆静姝眉头皱得更紧,猛的睁开眼。
2033年年底,陆嗣音谎报出国研学,却只身来到南山洲,最后给自己的理由是要完成沈尧安排的任务,任务地点是陆家,而见到她人的时候却是在鬼影。
陆嗣音说,只是偶然得到了首领木牌,所以去看看。
当时自己没有深想,如今再想想,却觉得“偶然”二字像是糊弄人一样,太过笼统。
首领木牌这么重要的东西,程炜不可能随意丢弃,便不存在让她捡到这一说。
陆嗣音到底是有多“偶然”才能让程炜甘愿将木牌拱手相让。
她是不是之前就见过程炜?
还有当时在鬼影见到陆嗣音时,她就已经身受重伤,据她所说是和“假程炜”对峙时,被他所伤。
如今,可要仔细确认一番了。
如此想来,陆嗣音当初瞒着他们来到南山洲似乎并不是执行任务那么简单,她的真正目标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鬼影。
陆静姝拿起手机拨给白狐,直到电话快自动挂断时才被人接起,白狐的声音带着浓浓睡意:“青朱,什么事啊?”
陆静姝波澜不惊道:“抱歉,麻烦你为我准备一架私人飞机,我今晚就要去L国一趟。”
那边白狐彻底清醒,语气难掩惊讶:“现在?这么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静姝在黑暗中的神色晦暗不明,脸部轮廓映着月光更为神秘锋利,只说:“我去求证一件事情。”
说完,就挂了电话,明显不愿再过多透露。
手机还未息屏,陆静姝走神一瞬,手指无意间滑了一下,一张照片突然冒出来。
她眸子闪了闪,垂下眼睫看去,此时再看到这张照片,心绪已经无比平静。
那是一张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上面赫然是许广霖的背影。
陆静姝刚一收到照片时,就已经顺着Ip查过去,不出所料,什么也没查到。
一直到手机黑屏,她才将手机随手揣进兜里,然后再把电脑扔进背包,跨在肩上便迈步走出书房,楚冕还没回来,只能过段时间再见。
陆静姝扣上鸭舌帽,刻意压低的帽檐下方,一双凤眸狭长冷冽,果断离开这间公寓。
正如来时一样,一个背包,一个人,一轮弯月,一条路。
……
永雅医院
楚冕从一间病房里出来,通宵让他脸上多了些疲惫,揉揉眉心,走向院长办公室。
周子佩半躺在沙发上假寐,听见动静睁开眼望过去,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快要三点了。
楚冕看着他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手机叮咚一声。
陆静姝的消息……
他眸中瞬间盛满柔情,像盈盈一汪春水,唇角轻勾,就连眉眼间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点开,看到内容时,却表情顿住,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叹息一声。
周子佩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陆静姝发了什么?”
楚冕将手机丢进白大褂的口袋里,长腿一迈朝办公桌后面的座椅上走去,说:“她今晚坐飞机去了L国,说让我们先回南山洲,稍后回合。”
周子佩更奇怪了,脑子里不由得再次回想起白天时,她果断离开医院的背影,直觉不对。
“为什么突然回L国?”
楚冕摇头道:“没说,她之前不是一直在L国吗,可能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处理善后。”
陆静姝的身份众多,需要她花精力处理的事情自然也不少,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
周子佩却总觉得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楚冕发现他的沉默,疑惑道:“怎么了?”
周子佩掀起眼皮看过去,到底还是说:“没事。”
只是无根无据的猜想罢了。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边说边往外走:“我去白天那个病房看看。”
楚冕笑他:“怎么?人都走了,睹物思人啊。”
周子佩没说话,朝后摆了摆手,开门出去。
来到陆嗣音白天待过的那间病房,房间其实很大,像间公寓,却只放置了一张床,一排沙发,一个电视,两个柜子还有几把椅子。
周子佩打开灯,环视一周,里面的场景还处于陆嗣音离开前的状态。
他轻轻关上门,闭上眼想了一下,几个小时前他们四人对峙时的站位和位置。
再睁开眼时,桃花眼中一派清明,脸部线条流畅明晰,像用画笔勾勒上去的。
周子佩先是走到对着窗户的白墙处,上面明显有一个弹孔,墙角掉了些粉末,是陆嗣音打向陆静姝的子弹所致。
他凑近端详着面前这个洞,然后顺着子弹来时的方向看过去,眼前场景发生了变化,白天子弹射过来的瞬间好似又发生了一遍,时间无限放缓,拉长,直至脑子里清晰想象出打出子弹的角度。
周子佩缓步走到陆嗣音之前站的位置,慢慢抬起手臂,和记忆里她的高度相差无二,手里握着从她哪里没收的枪。
记得在子弹将要从枪管出来那一刻,陆嗣音被陆静姝踹到了手臂,这一幕周子佩在现场看得清清楚楚,他按照记忆中的那样,就好像此时也被陆静姝打到手臂,和陆嗣音偏了同样的角度。
接着,“砰”!
消音后的枪声不大不小,却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刺耳,子弹直线射入墙壁。
和白天发生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周子佩面色严肃,大步走到墙边,微微弓着腰仔细观察一新一旧两个弹孔。
按理来说,他是完全按照白天场景一等一复刻的,那么这两个弹孔应该完全重合才对。
可是摆在他面前的现实却并非如此,两个洞紧挨着,却还是在角度上有些参差。
当然这其中或许有误差的存在,但……周子佩不得不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再联合陆静姝和陆嗣音独自相处的那几分钟。
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开医院,虽是方式不同,但怎么琢磨怎么像落荒而逃的意思。
陆嗣音一心想要离开这里,跳窗而逃也说得过去,但陆静姝的行为就比较反常了。
先是一声不吭,丢下楚冕和低烧中的陆嗣音,马不停蹄离开,后又是二话不说,连夜赶往L国。
在他记忆中,能让冷清淡漠的陆静姝如此匆忙的恐怕不是楚冕,便就只有陆嗣音了。
周子佩半倚在墙上,低头抱臂端详着两颗一模一样镶嵌在墙壁上的子弹,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试图理清所有蛛丝马迹。
陆静姝难道知道了什么?
子弹又为什么会偏了呢?
客观因素他都考虑到并复原,那么只有主观因素能影响了。
陆嗣音的主观因素……
她不想伤害到陆静姝,所以早已微微偏了方向?
只是如此细微的差别,若没有子弹直观表现出来,人眼的确难以察觉。
周子佩眸似点漆,裹挟着凌然的精锐,灯光一照,瞳仁愈发深邃幽暗。
失忆之后的陆嗣音如今只是蝶音,和陆静姝不仅是对手,还有多次冒犯在先,没有理由不想伤害她。
若是真的不想伤到陆静姝,这子弹也就不会打出来。
那是因为什么呢?
周子佩想不通这个问题,重逢之后,便越来越看不懂陆嗣音了。
五年时间,她身上似乎多了许多秘密,无从得知的是,这些秘密是属于陆嗣音的,还是蝶音的呢?
门把手转动,楚冕从外面进来,看到他的那刻仿若松了一口气,说:“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枪声?这里没出什么事吧?”
周子佩站直,抬了抬手里的枪,笑:“没有,我试一下这把传说中的“死神之手”。”
楚冕:“……”
他看向那把精致的手枪,枪倒是一把好枪,不过……
“师弟啊,你难道没有想过,陆嗣音这枪可是从刺杀野笙开始就带在身边,这枪是怎么来的呢?”语气间满是戏谑。
五年前,失踪又失忆的陆嗣音,刚一出现在人们视野中,这把AJ187就成为了她的标配,当时无钱无权又无势的她并没有能力拿下这把枪,那就只能是柳辰安送的了。
想清楚这一点,周子佩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
楚冕看到,没有道德地开始笑,无视师弟投过来的危险视线。
周子佩淡淡道:“笑吧笑吧,你老婆都走了,还笑得出来。”
楚冕笑容一僵:“……”
……
第二天
陆嗣音走在前面,音舞落后半步,可怜的云南将车停好后,后面一个背包,前面一个背包,还推着四个行李箱。
他们在登记前半小时才赶到机场,如今广播已经在提示登记。
陆嗣音一眼就看到等待的柳辰安,严助理可能先一步去安置行李了,并不在他身边。
音舞从云南手里接过两个行李箱,说:“我们先去放行李。”
云南感激涕零地看了她一眼,宛如在看一个救世菩萨,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再抬头时,音舞已经先一步上了飞机,他只能放弃表演,连忙跟上去。
柳辰安大步迎上来,眼里只有陆嗣音一个人,张嘴还没开口,被陆嗣音打断:“先登记。”
他动作顿住,只能闭上嘴,和陆嗣音先后登上头等舱。
音舞等人留在了商务舱。
两人座位是挨在一起的,柳辰安靠窗,陆嗣音则在中间。
“你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柳辰安一坐下来就抛出问题,说到最后语气竟然带有几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