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听清楚了人坐下的声音,因为马车的车身轻晃了一下。
那是重物压住马车的感觉。
第一个进去的是小厮,那么后面的这个人就是……
小厮一个没站稳就摔倒在了殇云的面前,男人的眸子紧盯着地上躺着的人。
小五自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那家伙,摔倒了是吧,那就叫你好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身不由己。
看着小厮痛苦的表情,殇云拧着眉,他看了一眼窗外驾马的人,这人还没有进来,他便开始驱赶马儿,想来是故意的。
只是,他以为这人会是自己,他这是在找机会报复他?
他颇有些心疼地看着地上的人。
想着去拉他一把。
他的手伸出来,地上的小厮看着那只洁白无瑕的手掌心打开放在他的面前。
这是?小厮的心里闪过一丝感动。
那份窘迫也减轻了。
只是下一刻,他的手还没有抓到殇云的手,马车又突然颠簸,然后小厮又一个翻身滚落到了马车里的一个角落。
坐在外面的小五翘着二郎腿,手里扬着小马鞭,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的手轻轻摸上马儿的尾巴,那鬃毛光滑的很。
他心情似乎是很好,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是相当精彩的。
“马儿,马儿,你可真好看。等到了地儿,我给你吃上好的草料。”外面的声音格外的清楚。
殇云听着小五的话语,这蠢蛋,整错人了都不知道,真不知道脑袋是怎么长的。
他看着在角落里放弃挣扎的小厮,那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
鼻青脸肿,若是他没有料错,这伤本来是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的。
小厮朝着殇云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他就是天生的不能坐马车的命,好不容易赶上一次机会竟被摔成了这番模样,虽然这里没有镜子,但是他还是可以想见自己的样子的。
浑身上下都痛啊,骨头像是散了架。
外面的那位公子也不知该说马术高超还是差劲了因为你若说他马术高超,竟然在人还未站稳时就驾马。
这一路真是难受死了,他现在就盼着赶快到乾州城吧。
他怕是要去医馆里瞧上一瞧。
早知道就不接这趟差事了,让小允子去。
走过了林间的纵横交错,来到了官道上,一路上都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当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白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暮色黄昏了。
小五看着大门外的两个石狮子,还当真是气派,门匾上题着三个大字。
龙飞凤舞,但是隐约可以瞧得出写的是什么。
“崇匀府。”小五的嘴里念叨出声。
感觉到马儿不再疾驰,殇云缓缓地睁开原本紧闭着的双眼。
总算是到了,那人终于可以不受折磨了。
他看着躺在地上颇为无奈的小厮。
小厮也朝他露出一丝笑意,示意自己终于要结束这苦苦的“旅途”了。
小五将缰绳牢牢地拽在手中,防止马儿受惊。
“小哥,你说的地方到了。”
见马车里迟迟没有动静传来,小五就知道殇云那厮一定被摔的很惨,没脸出来见人了,这样也好,省的他一去,小七眼里就没有别人的位置了。
车帘子从里面被人撩开,入目是殇云那一身显眼的黑色衣袍。
这家伙居然好好的,小五的视线一下子就有点惊讶,怎么可能,方才路上的声音包括响动,难道是错觉吗?
不可能,绝不是。
他的眼睛朝着里面望去,因为在这马车上除了殇云以外还有一人,那就是本来的车夫。
“看什么,你的战果吗?”
殇云的声音里有着一丝火药味,针对的意味明显。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小五有一种被人抓包的感觉,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心虚。
车夫惨了。
殇云从车里出来之后,再一个出来的人就是从前的车夫。
他的模样可算是把小五吓了一跳,纵然他知道这样子一定不堪入目,但是他也不料,也不想竟会到如此地步。
脸上有瘀血和青痕,走路时也一瘸一拐的,似是伤到了腿。
小五一脸抱歉地看着小厮,他朝着人家笑了笑,怎么办,这个时候总不能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吧。
自己的手段没有整到那个该死的人,却牵连了无辜的路人。
小五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别的没有,这个东西他倒是不缺的。
“你去看看大夫,另外再买些补品补一补吧。”
就当是他的一点歉意。
小厮有点意料之外,这居然,什么情况,虽然自己受了伤,可那也是因为工伤,白府是不会不管的,自己或许能得到几天的假期和补贴。
如今这位公子居然也给自己如此丰厚的补偿,那自己是该拿还是不拿去呢?
小厮有点纠结,他怔怔地看着小五手里的银票。
“给你的你就拿着吧。”殇云在这个时候将小五的银票拿过来塞到了小厮的怀中。
“欸,你,你凭什么……”小五的话说到一半,生生被殇云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谢谢两位的好意了。”小厮一拐一拐地领着两个人来到白府门前。
在门口守着的几个家丁认出来那小厮,有点吃惊,都纷纷问道:“我说小沔子啊,你这是咋弄的?”
触目惊心啊,简直了。
“欸,别提了。”见小沔子不愿意多说,他们也就没有再追问。
“这两位是……”其中一个人问小沔子。
光顾着和他们说话都险些忘了正经事,还好两位公子没有生气。
“这是表少爷的朋友。”
小沔子捂着自己的脸,不得不说的是真疼啊!
看着小沔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众人劝他说:“你赶紧去瞧瞧吧,不要留下一个疤,到时候就不好了。”
“可是,可是……”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若是怪罪下来,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小五看着小沔子都到如今这种地步了,还惦记着自己的任务呢,一看就是个兢兢业业的人。
“你去吧,我们找个人带我们就去就可以了,你的情况我会如实告诉你的主子的,到时候怪罪下来,我替你担着。”
小五的话说得令人动容。
因为从来不会有人像他一样会关心一个下人。
在上位者的眼里,他们的命微不足道,就好像是一只蝼蚁,随意就可以碾死。
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可惜,除了家人。
“是呀,小沔子,我替你去做这件事,你就去看看吧。”其中一人说道。
“那就谢谢你们了。”说着小沔子离开了白府,去的方向好像是城中的医馆。
殇云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你看我干嘛?”小五感受到殇云那股打量的视线,好像能把他看穿似的。
“你的脸上有字。”许久殇云吐出了几个字。
然后就对着刚才那个说是要替小沔子做事的人看去。
接收到殇云的视线,后者立刻会意。
“请跟我这边来。”下人在前面走着。
殇云在后面跟上,小五则是念叨着“我脸上有字,什么字?”
他看着殇云在前面那着急的样子,哼,不就是想要打乱他的思绪,然后自己去找小七嘛,哼,休想。
这次让你逃过了,不着急,还有下次呢,他就不信了,次次都能让他躲过去。
按照这个点,府中的人都应该在吃饭了。
那个人将他们领到一个偏僻的阁楼,虽然地处偏僻,可是这环境却是清幽。
最适合养病之人居住了。
“两位稍等,容我去禀告一声。”
“不用了,我和小七再熟悉不过了,不需要这些虚礼。”说着,小五就要去踏上那石阶,去找那房屋的主人。
“慢着。”殇云一把拉住了小五的手,感受到自己手臂被人抓住,小五不耐烦地看向某人。
“怎么?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他已经够让他反感了,这个时候又来凑什么热闹。
“这里是白府,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小五看着殇云那一脸不曾变过的神情,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这么迂腐的人。
冷得跟块冰一样,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牵动他的情绪似的。
男子很欣赏地看着殇云,心想,这位公子果然是一个有礼教的郎君。
看着男子看向殇云的目光里露出来的丝丝崇拜之意,小五就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一个两个都被他这该死的外表迷惑啊!
“行,哪里都有你这个显眼包。”小五又将脚步放缓,然后从石阶上走下来。
“你去吧。”这句话是对领路的男子说的。
他没好气地瞅了一眼殇云,“切。”
真是会装。
苏若寒正在沐浴,他在想林七姑娘现在不知道吃了饭没有,他打算一会儿去瞧瞧。
门外传来敲门声。
“砰砰砰。”
苏若寒此时正赤裸着上身坐在浴桶里,他望向窗外。
“有什么事情吗?”
男子在门外感觉到里面的人声音异常,想来是不方便,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禀公子,您让我寻的人寻到了。”
“真的?”里面传来苏若寒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
亦有水花溅落到地上的声音。
难道公子是在沐浴?
这个想法在男子的脑海里闪现,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苏若寒将房门打开,只见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状态,身上只穿着雪白的单衣,也正好印证了他方才的猜想。
公子他确实是在沐浴。
苏若寒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两人,青衣玉立,面若冠玉。便是他对小五的第一印象。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和这男子互诉衷肠。
至于另一人,着黑衣,外貌亦是独特,但是不同于另一人的是,那面上似有千年不化的雪山一般,毫无波澜。
此刻的他正在观察着那人,可是那人的洞察力很机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于是两个人视线交汇在一处。
避无可避。
苏若寒微微颔首,殇云看到此状也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一瞬,他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滋味。
说不清道不明。
“那公子,小人先带他们去找林姑娘?”站在苏若寒身旁的男子小心地询问着他的意思。
“那你先带他们去吧。我随后就到。”
苏若寒没有想到林七的那两个朋友居然如此的与众不同,虽只是一面,可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却十分震撼。
见之不忘。
男子快速地从楼上下来,跑到了两人的面前,他满含歉意地向殇云他们陈述情况。
“那我先带二位过去?”
“你带路吧。”殇云看着那慢慢关上的房门,看来这屋子的主人还非常地注重礼节。
“好。”男子带殇云他们去找林七。
小五在苏若寒开门的那一瞬就见到了他的面容。
怎么说呢,矜贵,像是从小在金汤匙里喂养出来的。
与他不同,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日夜和林七行医的过程中,见惯了这世间疾苦,他身上的那股子傲气早就消灭的一点也不剩了。
当然这其中一开始是装的,可是后来竟然习以为常。
金丝笼里的雀儿虽然高贵却永远也不会看到这人世的真相。
若是看到了,那便是颠覆三观的存在。
穿过一条小道,就到达了林七的住所,这里原来住着的是苏若寒。
因为林七的腿脚不方便,搬来搬去的也麻烦,就干脆让她住在这里。
此刻,林七看着桌子上堆放着的山珍海味,她的心里直感叹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啊,这么一顿饭就如此奢华,简直就是浪费啊!
“阿希,这饭要是吃不了会怎么处理呢?”
林七拄着筷子问阿希。
“当然是喂猪。”白府名下的产业颇多,其中乾州城最大的屠宰场就是白家的。
喂猪?
林七看着那每个碟子里的食物,猪都比那些吃不上饭的人过得幸福,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她见过冰天雪地在街头光着脚行乞的孩童,他们三四岁的年纪,正是在父母的怀里撒娇搏宠的年华,却要忍受世人的白眼。
只是为了一口可以果腹的馒头。
只因他们的父母因为交不起繁重的赋税而被活活打死,可是官府却官官相护。
遍地的流浪儿童,还有直接冻死在郊外的,无人收尸。
任由野狗和秃鹫撕咬。
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
为了保全自身,有的人选择默不作声,视若无睹。
林七每每见到心中酸楚,奈何她只是这红尘中一粒不起眼的沙粒,什么都做不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阿希察觉到林七的心情似乎有点低落。
“姑娘,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