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本该是人间最好的时节，可是如今却是虽在春日而清冷如冬。
自红窑向西一路疾行，不过三五日就已抵达圣魔两族边关。
李木木这一次因为是跟随伯劳等人一起行动，因为并未经过洪都以及齐源山，而且最后抵达的地方也不是之前的摩罗城。
白沙城，也曾是钉在祁幽山脉的一颗钉子，只是现在却显得有些苍白落寞。
李木木随伯劳几人入了城。
四境在东海虽多，可是在如今的四极之内却仍是稀罕物，因此负责此地守卫的主将还是亲自前来迎接。
李木木不爱这热闹，与伯劳交流了一个眼神，随即扛着桃花棺独自上了城墙。
城墙之上，除了一定数量有修为的戍卫兵士之外，更多的则是青壮平民。
李木木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将桃花棺放在一旁，随后取出一坛老酒独自闷喝起来。
“给我也来一口。”
他正喝着思考事情，一个年轻而有点调皮的声音从拐角处传出。
随即一个有些贼眉鼠眼的脑袋从破败的砖缝里探了出来。
“我是李家村的李胆小，你这酒，实在是勾引人的很。”
李胆小完全钻了出来，他整个人简直就是一只老鼠。矮小的身材，瘦削的脑袋，连手都是小而锋利的，就那一双眼睛就像是得了多动症一样一刻不停地四处打量。
“你是李家村的？”
李木木说着就将手里的酒推到李胆小的面前。
李胆小是个酒徒，没有酒之前见个姑娘就喊娘，见了酒，娘来了也敢打舅舅。
他也看出这身行头的李木木与他这样被征来修城墙的普通人不一样，可是却也没有十分畏惧。
于是快速把自己脏兮兮的手在更加脏兮兮的衣衫上擦了擦，随即一把抱出酒坛仰头闭眼喝了十几嗓子。
李木木却是一笑，知道这酒断然是回不到他的手中了，于是无奈摇摇头又取出另外一坛撕了酒封。
“我的确是李家村的，听你的语气，你难道也是不成？”
李胆小十几口下去心满意足，这才抽空与李木木客套起来。
“不过我们应该不是一个李家村的，我们那山旮旯的地方可出不来你这样的大人物。”
听得李胆小如此说，李木木有一种预感。
“你说的是稻圆乡的那个李家村？”
李胆小原本就大而明亮的眼睛此刻更加耀眼。
“难不成我们还真是老乡不成？”
李木木也不再喝酒，“是不是村口哪里有一棵特别高大的老树，只是一直不开花，还有就是村子后头是不是有一条河，里面有特别多漂亮的石头……”
此刻他竟然有些激动地絮叨起来。
李胆小听到李木木这样说越发大胆起来，随后更是直接坐到李木木的身边。
“我们还真是老乡嘞，你说的那树上是不是老有鸟雀在上面下蛋，只是太高我们都爬不上去，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的就是找跟特别长的竹竿去捅它们，然后鸟蛋掉地上了我们一群人就趴到地上去吸那些蛋液，不知但你试过没有，可香了……”
老乡见老乡，李担心也跟李木木一样一时不着边际说个没完没了。
童年的记忆被偶然唤起，李木木笑道：“蛋没少吃，鞭子也没少挨。”
李胆小听完也是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喝了一口酒之后却又流露出一副落寞的表情。
“可惜以后的小屁孩们是没这个鞭子可是挨了。”
李木木心有所猜，脱口而出，“难不成那树被人砍了？我记得那树可是村里的宝贝，不要说砍了，连掏鸟蛋都不行。”
“谁说不是呢。”李胆小又喝了一口酒，像是喝够了又像是看到李木木有新的酒，知道不会来抢他手上的这坛，于是喝得很慢。
“没被砍，只是被人偷走了。”他喝得虽然慢，说的却是很快。
李木木不知道是因为李胆小说太快没听清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迟迟没有反应。
“被偷走了？”
“谁说不是呢，就大概六七年前嘛，大家伙突然就发现它被人连根拔起了。”
李木木心中又有所猜。“六七年前吗？”
“谁说不是呢。”
李胆小喝的虽慢却一直不停，“我记得就太阳一直不落下山头那年后不久，他就被人挖走了。”
李木木其实已经猜到其中的某种关联，不过他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后来又知道是谁干的吗？”
李胆小苦笑一声，“这谁知道呢？”
他顿了一顿，终于停下喝酒的动作，有些神秘地盯着李木木，随即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头顶的的苍穹。
“只是听说跟天上的仙人有关。”
“仙人？”
李胆小又开始喝酒，“谁说不是呢。也不知天上这些什么仙人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天上不待着偏要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瞎逛个什么劲。”
他越喝越快，越说越激动。
“我看他们就是跟那狗皇帝一样，后宫那些什么娘娘呀贵人的看腻了，就想到咱这荒郊野岭的赏赏野花，寻寻刺激。”
说到皇帝，李胆小后知后觉自己酒后失言，于是赶忙用余光瞥了一眼李木木的反应。
他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李木木的眼睛。
“你放心，我就是个路过的，不是你说的那狗皇帝派下来监督你们的。”
李胆小哈哈一笑，“你还别说，我刚刚还真是很怕，不过我说的可不是一个比方，现在的狗皇帝真是不如知情的。”
“圣裔换了新皇帝？”
李木木一脸诧异，他离开圣域前往南方时亲自见过李惜命，他看上去年富力强，并不像是十几年内就走到穷途末路的样子。
“你竟然不知道？”
李胆小同样是一脸诧异，这么大的消息，是个人都知道的事情李木木竟然不知道。
“就天上那帮仙人开始下来的时候，就换了现在的新皇帝。”
“是哪个皇子？”李木木快速追问。
“这个我知道，是四皇子。”
“李抟？”
李担心挠挠头，“名字我就不知道了，也没人说，都叫他狗皇帝。”
他说完这句话又是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落人话柄了，于是弱弱试探道：“你认识他，不会是你的什么朋友吧。”
李木木站起身来，“没有，就是见过几面。”
李胆小没再多说什么，眼睛看着李木木放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拿起的酒坛。
“要不这个你也送我吧，看你也不缺。”
李木木只是笑了一笑，对方虽然挺不礼貌的，可是毕竟是同乡故人，送几坛酒也是情有可原。
李胆小见到李木木笑而不语，感觉自己又酒后失了礼数，于是赶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在这地方能喝上一口酒实在是太难得了，你别见怪。”
李木木摆了摆手，又有几坛酒出现在地上，他随即俯身扛起桃花棺。
“看出来你对当皇帝的四皇子怨气很大，难不成他抢了你老婆不成？”
李胆小是胆小，可是人不傻，知道李木木突然说这样一句俏皮话是想要彻底打消他的顾虑。
于是也打趣回应道：“我还没老婆呢，咱李家村人没啥大理想，就想填饱肚子的同时打打牙祭，娶个媳妇之后生个大胖小子闺女，可惜咯，一个都没看到着落。”
他说话间李木木已经走远，每隔五十步他就在城墙上留下一坛酒。
这些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如今春日正暖，也该暖暖身子，至于会不会喝酒误事，那是后话。
城墙那头，白沙乱卷，城墙这头，杨柳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