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逃就有脸见她了么？”
黎暗问。
周朝没答。
片刻，电话那头的男生笑着叹气，问周朝那边下雪没？
周朝瞥了一眼暗红的天空，说没有。
黎暗说他这边下了。
同一个城市，不过几公里的距离，天气却是大不相同。天气尚且如此，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更是各有各的命，没有一点办法。
“扯这些没意思。”周朝说。
黎暗问他什么有意思。
周朝说做人要有担当，做对的事别怕错，做错了的事别怕扛。
“我扛不住。”
“那别人就得替你扛。”周朝一个个数，你妈、你外婆、窝藏你的兄弟、你的音乐老师、喜欢你的歌迷……“你扛不住，所有爱你的人就得扛，黎暗，你听清了吗？”
“听清了。”
“你现在在哪？”
“步行街，大桂花下面。”
“待着，别动。”
“我不动，就在这坐着。”
“好。”
“周朝……你害怕过么？”
“再过几小时天就亮了，害怕也就一会儿，熬住了，黎暗，这世道没那么黑。”
“……替我照顾林青蕊。”
“先顾好你自己。”
周朝给警局拨完电话，没回家，独自一人在建设广场坐到天亮。天亮后，周建军发来一条信息：黎暗已经归案，你办的不错。
高壮的男生猛地站起，狠狠踹向石狮，发泄过后，双手揣包，折身从建设广场走到步行街。
黎暗说的是真的。
不过几公里的距离。
建设广场没下雪，步行街的雪却把树都压弯了。
一座城，两种景。
黎暗说，人与人的命是不同的。
周朝在桂花树下站了一天，认为这句话也是真的——他与黎暗，真论起来其实是一种人，从小被父亲打到大的人。
他命好一点，有个行正道的爹，把他往死里打，是怕他走歪路，黎暗命差，他爸揍他，是生怕他不走歪路。
黎暗想把日子过好，可日子不想他好过。
这样的人，突然跳出来把谁咬了，只怕是真的到了不得不动手的境地。
周朝其实不知道，劝黎暗自首是好是坏，但他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他得照顾林青蕊，叫她的生活没有一丝隐患。
他的心，长了几道弯。
好的是为她，坏的，也是为她。
他的心，磋磨着长出倒欠：他的命比黎暗好，可为什么林青蕊还是不喜欢他？要去喜欢那个命烂的黎暗？
手机未接来电有三个。
三个都是林青蕊的。
周朝一个都没接。
黎暗已经抓住，接下来他得瞒住，这样林青蕊才能放心走。周朝真怕林青蕊不顾一切留下来，冥冥中，这种预感很强烈……同时他也很清楚，也许这一瞒，黎暗和她便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惨烈的分离，黎暗只怕余生都要用来耿耿于怀。
对于男人来说，也许最不重要的就是女人，也许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女人。
周朝深吸口气，鼻腔冷得发胀，眼睛酸。
长明是属于冬天的城市。
长明的冬天，长得让人熬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