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时候,班里女生爱买星座杂志,她跟着看过几期,感觉跟算命的话术差不多,人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说十句总有一句对得上,看多了其实也没意思。
她知道自己是水瓶座,却不知道黎暗冷笑什么。
两人并排走过石桥。
黎暗还在低头看手机。
林青蕊踮脚够过去,好哇,一米八几的个子,道上的小少爷,在这看星座配对。
他怎么这么少女心?
“怎么说?”林青蕊问。
黎暗答:“射手男水瓶女,我们有缘无分。”
林青蕊噗嗤笑出声。
先是暗笑,很快变成大笑,笑声在荒凉的夜里回荡,就像重石激起的涟漪,一圈接一圈扩散,久久不肯平息。
黎暗冷冷觑她。
林青蕊擦掉眼角的泪,舔唇,“这个说得有点准。”
可不就是有缘无分么。
黎暗阖拢手机,“它在说屁。”
林青蕊来了兴致,问上面都说了什么。
黎暗不想讲,但是抵不住林青蕊树袋熊一样死皮赖脸缀着他,走到遍植梧桐树杈的人行道,他低声讲来。
射手和水瓶都爱自由。
一个是身体爱玩,一个是脑袋爱想。
爱玩的,玩着玩着就出轨。
爱想的,对方没出轨,她也要把人想象出轨。
“但只要能互相信赖,给足安全感,我们就不会走散。”黎暗折根枯枝捏在手里一节节掰断,咔嚓咔嚓的脆响伴着细弱的雪音,像是一首夜的处刑曲。
他说:“上面讲,我们的灵魂是一样的。”
“一样个屁。”
这回轮到林青蕊冷笑。
黎暗盯住她,抛掉手里的枯枝,拍拍手,“我会配得上你的,你等着,林青蕊。”
女孩接了个电话,是家里的司机。
她说车停在下个路口,要在这里告别。
黎暗没吱声。
黑发落满白色的颗粒。
呼出的气,一阵比一阵白,像是没能说出的话的幽灵。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深爱的人面前变成哑巴?明明想要说的话多得已经要溢出来,是不是正因为没能说出,所以在分别后,才会有那么多语言的幽灵日日纠缠,夜夜封喉?
黎暗点头,让她去。
赶紧去。
林青蕊脱下军大衣披到他肩头,男生僵住,耳朵尖渐渐变红,被暖得不能动弹。
她说:“这是张哲远的,你们一个班,周一带去学校还他。”
黎暗一愣,眼里亮起的光暗了些,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
“你们那么熟,留下也不怎么。”
“有借有还。”
黎暗难免想起夏末的暴雨,他故意在小卖部留下伞,她晚饭时间便带来餐厅还掉,真的是一点也不肯耽误。
“你是不是没有欠过谁?”
林青蕊低头凝思,许久,淡淡道:“也不是,我对不起周朝。”
“只有周朝?”
她没有再答,挥挥手,挺拔的倩影消失在珠帘似的雪中,毫不留恋地拐过路口,消失不见。
雪突然大了起来。
漫天漫地,白茫茫一片,差点把夜都覆盖。
走吧。
黎暗对自己说,她都走了,你不走,留在这干嘛。
……
十二月来到末尾。
今年走向终结。
元旦在周五,学校放一天假,再加上周六和周日就是三天。住校的学生纷纷给老师递假条,搬着行李箱来教室,只等最后一节课上完便哐哐拉起箱子争先恐后离开。
尽管还有半个月就期末考试,大家也没有丝毫留校奋斗的意愿。
课业越来越魔鬼,压力越来越大,一想到明年还会更地狱,今年说什么也不奋斗了。
姜月问她元旦打算做什么。
林青蕊说应该会去看望外公外婆。
姜月笑起来,“黎暗呢?他没叫你玩?”
自从吃完黎暗一顿饭,姜月对他的态度缓和不少,偶尔还会拿两人开玩笑。林青蕊收好最后一本书,摇头,“不知道,他最近不晓得在忙什么,总是不见踪影。”
“啊?”姜月面色一变,“会不会是跟别的女生……”
“他不敢。”
“你还是问问吧。”
姜月说她心也太大了,要是有问题,早点撇清关系,绿帽子可不兴戴,戴了一顶就有无数顶。
林青蕊“哦”了一声。
她背起书包站到走廊,朝楼下看了眼,(9)班的人早就作鸟兽散,门口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打电话给黎暗,第一遍没接,过了一会儿才打回来。
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林青蕊问他在干嘛。
黎暗没回答,反倒是阴阳怪气来了句,“喂,哪位?”
“不要无理取闹,期末了,课业重,不回你消息是忙着学习,我又不是干别的去了。”
“哦。”
“哦个屁。”林青蕊边说电话边往外走,晾这么久是有点不好,便想约黎暗出来维修一下感情。他问她想带他去哪,林青蕊想也不想,立马说体育馆,黎暗毛了,问他对她而言是不是就是一个球搭子。
林青蕊沉默片刻,“那,市图?”
“……你最好讲点我爱听的。”
“……”
“讲不出来?”
他好像要生气了。
林青蕊飞快搅动平常不怎用的恋爱脑回路,当即灵光一闪,“你凶我?”
黎暗,“……”
“这么久不联系,你就凶我?”
“是谁不联系谁?”
“还凶?我挂电话咯?”
颠倒黑白虽然不是好人能干的,但是用来对付黎暗还是没啥心理负担。果然声音一变,嗲一点,口气委屈一点,他就真的在反思自己了。
男生不再咄咄逼人,反而开始提供建议,“宝宝不气,别挂电话,我们去蒸桑拿?”
“里面很热,还能打台球和乒乓球,你想看书,也有安静的位置。”
林青蕊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黎暗的语气也轻快起来,“我这就来接你。”
“你不在学校?”
“嗯……”黎暗跟李嬷嬷讲过了,文化课先放一放。其实高二末才开始转艺术生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继续按部就班上课,也没什么好结果,两边都不怎么样,就随便他了。
黎暗等着林青蕊发问。
可她明明觉到不对,还是选择无视,只说要先回家收东西,去洗桑拿换洗的衣服总要带。
黎暗心想,她还是不够关心自己。
他是野惯了,玩乐比什么都重要,逢场作戏最是情真意切,但其实也可以不要自由,如果枷锁是她的话。
黎暗又想,没关系,至少她还愿意和他一起去泡温泉。
就算有缘无分,至少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