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蕊站起来捶了他一下。
张哲远歪到一边,嗷嗷叫两声,贱兮兮坐正,本来欠揍的表情收敛了,怪严肃的,“我跟你讲了,你就会跟他分吗?”
“不会,我只是需要知道。”
张哲远嗤笑一声,话锋一转,“招惹黎暗,不是你的风格,说吧,肚子里到底憋什么坏水?”
林青蕊磨了磨桌上的奶茶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过火的,张哲远,你别像我妈一样,好么?”
张哲远啯啯腮帮,埋头吃丸子。
明明林青蕊就在眼前,他却在脑海中看另一个她——那是殡仪馆,她牵着图图站在告别仪式的角落,身上罩着麻衣,头上戴着尖尖的帽,因为大小不合适,几乎盖住整张脸。
图图趴在她的脚上,她无动于衷地盯着地缝。
大人们悄悄议论,说苏月如死了,她养的女儿连哭都不会哭。
他老妈是暴脾气,直接跟说闲话的人打起来,他老爸在旁边拉架,脸上还被抠出两条指甲印。
他偷偷拿巧克力给她,她的手冷得像冰。
那天回家,他妈在车上哭得死去活来,对还在懵逼的他说:以后林青蕊没有妈妈了,儿子,你是男孩子,要保护她,别让人欺负。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张哲远想不起来了。
他本来学习就不好,记不得自己说过的话也正常。
只是那天之后,他确实像只老母鸡一样跟在林青蕊身边,生怕有人欺负她,因为自己比较孱弱,也怕疼,有事没事就在能打又能扛的周朝面前进行宣讲:林青蕊好可怜啊,从小就没妈了,我们别跟她计较,要是有人敢欺负她,朝朝啊,你作为男孩子可一定不能怂。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总是和林青蕊争老大的周朝,挨打了也不再还手。
说起来,周朝喜欢上林青蕊,他张哲远得负70%的责任。
他现在对林青蕊跟黎暗鬼混十万个不满意,大约,也有点看不得自家白菜被猪拱的意思吧。
不过女儿大了,叛逆也是不可避免的。
提前当“妈”的张哲远如是想。
林青蕊觑着他,皱眉道:“你到底说不说?”
“说,但我也是听来的,万一要是哪里说错了以后别来找我,概不售后。”
林青蕊笑他好的没学,商场诓人的套路倒是学到了精髓。
张哲远端过奶茶抿一口,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认识的人,这才压低声音细细讲述。
黎暗在去附中之前一直是辍学的状态,人在社会上混过,脾气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进到附中,荤素不忌的个性还是没有收敛,甚至更嚣张了。他长得好,出手还阔绰,很快身边就聚集了一群妹子。
黎暗雨露均沾,宁可爱过,不可错过。
其中有个叫赵清欢的,算是附中校花吧,是“正房”,一开始还能忍耐黎暗的花心,后面受不了了,暗戳戳针对跟黎暗暧昧的女生。打架都是小意思,玩的那叫一个野,他们班班主任李嬷嬷见到她都要喊声师父。
针扎、开水烫人、剪头发、往宿舍床扔死老鼠……
闹得很大。
偏偏赵清欢家里就是学校的高层,还没办法治她,演变到最后,黎暗大概是发现了,要分手。
“高潮来了!”张哲远陡然提高嗓音,“她不肯,要跳楼。”
林青蕊,“……”
张哲远瞄她一眼,“给点反应啊,我这样讲好无聊。”
林青蕊迟滞片刻,点点头,“哦,牛逼。”
张哲远笑起来,龇着大板牙继续讲。赵清欢要跳楼,其他人赶紧通知黎暗过去劝,结果他拔吊无情,只是站在天台远远观望,赵清欢哭得天崩地裂,他就是不过去。
后来,大约是情绪太激动,力竭了吧,赵清欢没抓住栏杆,掉了下去。
林青蕊喝口奶茶,“几楼啊?”
“四楼。”
附中跟一中一样,教学楼只有四层,宿舍楼高,但是每扇窗户都焊了铁栅栏,别说跳楼,就是飞进只鸟都困难。
林青蕊说这个楼层跳下去大约有一半的生还几率,如果掉到草坪上,几率能更大。
张哲远说确实没死,学校搬出气垫,她甚至连皮都没怎么破。
倒是有个女生目睹坠楼吓晕过去。
那个摔得比较狠,脑袋流了好多血,真是无妄之灾。
你说,身子弱还没事凑什么热闹啊。
“我还听说……”张哲远指指太阳穴,“赵清欢精神出现问题,送到省里治疗去了,黎暗家不知道花多少钱才摆平……哎,反正附中不要他了,只是没想到会来一中,也不晓得找了哪门子关系,这么硬。”
林青蕊冷笑一声。
找的哪门子关系,找她老爸的关系呗。
“还有吗?”女孩发问。
张哲远搜索枯肠,又说:“还有个边角料你要不要听?”
“说。”
“有人看见黎暗带连诗雨去过医院,妇产科哦。”
“……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欠揍?”
张哲远收起笑,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林青蕊,整个长明能念出名字的小爷基本都认识,老实说,我要说一个人不行,那他绝对不能是个东西,黎暗,真的不行。”
“你心中除了周朝还有人是东西吗?”
“那必然是没有。”
张哲远义正词严,说完自己都笑起来,两脚蹬在桌子抱着肚子哈哈哈,林青蕊一脚把他的脚踢下去,想起黎暗说,流过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他的,不知怎的,多嘴问了句,“连诗雨之前是跟谁好?”
“狄锐啊。”
“这个名字有点熟。”
“废话。”张哲远爆笑,“你把他揍进过医院,能不熟吗?”
林青蕊的歹毒之处就是忘性大,经常碰到人在大街上或激动或愤怒地叫她名字,而她张嘴就是一句“你谁”。
女孩杵着腮帮调动记忆。
很快,一个黄毛的形象出现了,这人初中跟他们是一个学校的,仗着家里有钱飞扬跋扈,就连老师都敢动手,有天在江边公园碰到,他叼着烟非要林青蕊教自己滑板,然后她就趁四下无人用滑板“教”了他一顿。
其实长得还行,就是矮了点。
身子骨也不好,不禁打。
“哦,那个黄毛啊,毕业后就没见过了吧。”
“他比我们大两届,原先在附中,后来家里破产,交不起学费就没读了,说起来他以前跟黎暗关系挺不错,我还碰到过他们一起吃烧烤。”
“怪不得。”
“狄锐之前夸嘴说要当兵,结果体检没通过,到处说有人整他。后来混夜场卖酒,不晓得是脾气烂还是真得罪人了,反正就是天天挨打,笑死,现在不知道在哪个饭馆后厨洗盘子。”
林青蕊和张哲远聊到上课才离开。
张哲远不上晚自习,趴在奶茶店二楼的窗户朝她摇手,还扔了块吃过的巧克力下来,“林青蕊,想谈就谈吧,开心一点,别整天丧着块猫批脸,受欺负了再来找我!”
林青蕊接住巧克力,上面还有张某人的牙印。
从以前就这样,只会把吃过的零食分她,就连在她妈葬礼都不例外。
女孩叹口气,走了。
路过垃圾桶,没扔,反将巧克力揣进衣兜,想着晚自习饿了再吃吧,这可是铁公鸡身上拔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