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提醒林青蕊了。
他们这样抓扯,黎暗外婆全看在眼里。
女孩顿住,凝神望过去,老人家小孩似的端着碗笑眯眯看他们,面前的果汁已经喝了大半。图图坐在她的棉鞋上,她也完全不恼,这种平和可爱的感觉跟林青蕊自己的外婆很像。
不自觉就很放松。
不自觉就跟黎暗吵闹,把他的碗当垃圾桶,还敢在菜碟里挑来捡去。
“婆婆……”林青蕊一撇嘴,也用长明方言嗲兮兮唤道,“黎暗刚刚掐我的手,你看,都红了。”
老人家一听,皱起脸,握拳作势要捶外孙。
“敢!”
黎暗没料到在自家都能遇到颠倒黑白的操作,整个人一愣,抱着碗往后躲了下,差点从椅子摔下去。
“林青蕊。”
他连名带姓喊她。
女孩若无其事把最后一口饭扒了,装腔作势给黎暗外婆捏肩,又乖又甜,“还好有外婆帮我,要不然我就要被黎暗打死了,呜呜。”
黎暗把碗筷捡进厨房,出来看到她这个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出去,别在我家卖乖。”
林青蕊挑眉,完全不在意,甚至还很得意。
一张明艳出尘的小脸依旧傲气,可是小表情太可爱了,看了只会让人想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啃两口。
黎暗心想,幸好她平常在学校是个端王,否则情敌不知有多少。
天晚了。
一点光也不剩。
黎暗没再提让她滚的事,但是林青蕊却不想再待下去。
混得太熟,以后翻脸,包袱重。
她说要回家。
他取出钥匙,说开车送她。
林青蕊一如既往拒绝,说送到马路就行,图图吃多了,她还得溜一会儿让它拉屎。
两人前后出去。
黎暗说外国狗就是麻烦,黑熊从来不需要溜,它会自己溜自己,在外面还有三个老婆,两条黄的,一条黑的,孩子更是生了一箩筐,他问图图的感情生活如何,林青蕊想了想,说它阉了。
十个月的时候就阉了,蛋蛋因为太大,现在去那家宠物医院医生都还认得它。
“原来太监了啊。”黎暗停下脚步,悲从中来地摸了摸图图的脑袋,“林青蕊,你考虑过狗的心情吗?”
“我妈带去阉的。”
“你妈考虑过狗的心情吗?”
林青蕊握着狗绳突然笑出声,小时候,她也抱着没精打采的图图质问过苏月如,说好好的又没生病,干嘛要带狗去做手术。
妈妈是怎么说的,林青蕊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那天她为表抗议,不吃晚饭。
半夜老爸悄悄来送饭,父女两人躲在书房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啃烧鸡,被苏月如逮个正着。
黎暗问她笑什么。
林青蕊只是笑,直到眼角有泪光闪烁。
巷子里没有路灯,人行在其中,如同鬼魅,偶尔与人擦肩而过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黎暗似乎很习惯摸黑走,如履平地。
林青蕊在他斜后方,脚步分外小心,防着高低不一的石阶。
几分钟后,澄黄的亮光照入视野。
巷口紧邻的鲜肉市场,在二楼临街的墙上挂了盏硕大的灯,卖烤豆腐的卸了担,在小炉子上煽风点火,翻烤豆腐,旁边的红色塑料桶灌满自制的填料。
通常是凉拌鱼腥草,这家是凉拌酸包菜。
烟雾缭绕。
旁边站着两个吃豆腐的顾客。
身后的黑暗好像一下子就被甩在身后,再不能过来。
黎暗站在惶惑的黑暗当中,双手揣在衣兜,夹着肋,耳钉隐约闪烁。
他什么也没说,可是茕茕孑立的身影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不想只送到巷口。
他想送她回家,认认她家的门牌,这样以后就算掰了,毕业后各奔东西,各有前途,只要回到长明,他就能知道去哪找她。
可他见不得光。
就像他的名字,黎暗,就像他身后那没有路灯的家。
林青蕊打招呼,“走了。”
“嗯。”黎暗点点头,慢半拍交代道:“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拨个电话。”
“啰嗦。”
林青蕊转身就走,图图也毫无留恋。
这冷血的一人一狗,合起来在他家吃了四碗半的饭。
黎暗一直站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音像店,才折身往回走。连诗雨从烤豆腐的小摊后面站起,出声叫住他,“暗哥。”
她等了很久的样子。
脸冻得雪白,鼻子和耳朵又是红的。
黎暗摸出张钱,“打车回家去吧,待会儿到处是酒鬼。”
“暗哥,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但我还是要讲,林青蕊不是真心的,她就是大小姐脾气爱跟人抢东西,以后你会吃苦的……”
“我知道。”黎暗淡笑,有多淡呢,精致妖冶的眉眼仿佛都褪色了,“我也是玩玩,没认真。”
连诗雨抖了抖,来回舔过几次唇,哽咽道:“她不会理解我们,永远没可能,你玩玩也行,就是别陷太深,别……走不出来。”
黎暗点头,很轻地嗯了声。
连诗雨更难受了,五脏六腑都扭起来。
她知道,他没听进去。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谁能教会飞蛾不要扑火?
当初她爸把她关在家里,拿绳子绑着,找亲戚朋友轮番劝,她还不是照样翻阳台去找狄锐,要跟他私奔,一起去广州。
可结果呢。
连诗雨弯着脑袋,烟熏妆花了,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是一条条枯萎的黑色泪痕。
她毫无征兆痛哭。
一半为黎暗,一半为过去的自己。
男生掏出餐巾纸,叠着那张钱一起塞到她手中,“别哭了,我又不是你们女孩子,谈个恋爱能吃什么亏……我心里有数。”
连诗雨抱住他,双手绞得死紧。
黎暗垂着手,没动。
表情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
女孩禁锢的臂弯渐渐松开,她把最后一点泪留在他单薄冰冷的胸膛,使劲一抹脸,仰起头,“……做吗?”
黎暗沉默。
连诗雨咬唇,揪着他的手袖贴过去,企图用身体唤起这个年纪男生的本能反应,“我们还没做过,做一次吧,暗哥。”
琥珀色的眼眸垂着帘,看不清情绪,他想了想,认真发问,“你晚饭吃蒜?”
连诗雨一愣。
黎暗摇头,笑了笑,“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