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门口。
不时有人驻足侧目。
林青蕊垂着脑袋抱伞站立,她实在生得好,平时盛气凌人像朵荆棘玫瑰,给人靠近就会被扎伤的印象,很不好惹。现在被雨淋湿,攻击性减弱了,湿润的发散在肩膀,刘海又毛茸茸的,说不出的静美灵气。
黎暗从卫生间出来,走过了,余光一顿,又折回去。
“林青蕊?”
他用目光问她怎么在这。
她看他一眼,指指脖子。
黎暗会意,伸指揩过,脖子侧方不知谁咬的口红印子就模糊了。
男生捻着染红的手指,淡淡道:“谢谢。”
林青蕊的语气比他更淡,“知道你私生活混乱,但是也没必要上个厕所都要搞一发吧。”
黎暗一顿,勾唇,琥珀色的眼睛流出一段意味难辨的光。
“你讲话一直这么难听?”
“说实话而已。”
“这是一个陌生阿姨蹭的,她认错人了。”
黎暗话音未落,女厕出来一个矮个子女生,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盘,披肩发、齐刘海,可爱挂的,一见黎暗眼睛就亮起来,说话声音像是被门夹了,嗲得人发寒,“暗哥哥?你这是在等我?”
女生的口红色号跟黎暗脖子上的不能说相似,只能说,就是。
黎暗,“……”
女生双眼放光,又说:“你一声不响转出附中,要不是今天在这遇到,我们还以为你到外地念书去了,哎,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是学校反应太……暗哥,这是谁啊?”
“林青蕊。”他没头没尾念她的名字,轻佻又郑重。
短短的一天。
林青蕊是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其实也不怪别人多想。
黎暗和林青蕊在外貌上过于相衬了,就像一对离散的璧玉,分开看,当然也是极好的,可合在一处,那种沟壑和纹理的契合,令人惊叹,造化天成。
黎暗是成精的蛇,拥有最慵懒柔软的身段和最精致的脸蛋,生来勾人,眼却是漠然危险的;林青蕊则是得道的山茶花,浓艳孤高,可神情里却分明有着金石的坚毅。
一个是精致的皮囊包裹着冰冷的心。
一个是清傲的身骨藏着滚烫的火。
冰与火。
蛇与花。
怎么能不般配呢?
林青蕊把伞按到黎暗怀中,神情不耐,“拜托检点一点,以后要是一起生活,我可不想沾上奇怪的细菌。”
“你在说什么?”
黎暗挑眉,“才见几面就想好以后的事了?”
烂黄瓜谁稀罕啊。
林青蕊默了默,心想,黎暗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今天见的叔叔就是她老爸,懒得解释,女孩便说:“雨停了,伞还你。”
黎暗低头看了眼,再抬眸,林青蕊已经走了,明明腿也不算长,走路却很快,讲话也是直来直去,没有一点弯绕,可也正因为太直了,反而让人琢磨不透。
圆脸女孩继续叽叽喳喳缠着黎暗说话。
这时一个胖胖的大姨扭动身体过来,一脸歉意地看着黎暗,“小帅哥,对不起啊,刚把你认成我儿子了。”
大姨的口红色号和矮个女生不能说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黎暗颈间的口红印正是来自这位阿姨。
没办法呀,长明就是这么小。
商场专柜上什么新货,从妇女到少女只要爱赶时髦,就会撞,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黎暗想追上去解释,转瞬又想,为什么要跟林青蕊解释呢?
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
夜,22:30。
下过雨,燥热的空气明显变凉了,林青蕊回家洗过澡,坐在阳台米白色的秋千椅看书。
她脚边躺着一条眉毛发白的大耳朵狗,白黑黄三色的小猎犬已经七岁了,岁月使它矫健的身体变成了煤气罐,可却摧残不了心,它的心还是颗宝宝心呢。
一听到外面有车的声音,图图立马站起来,瞪着两只警觉又不爽的大眼睛暗中观察。
林青蕊放下书,摸摸狗头。
图图从湿润的黑鼻子喷出一个音,一扭身,朝楼下奔去,爪子和木地板擦出尖锐的音。
林知无回来了。
还打包了一份西餐厅的冰淇淋,他还记得,女儿爱吃。
林青蕊接过一看,嗯,果然化了。
不论在人前是怎样的大老板,林知无受到过政府表彰,是杰出企业家……可在林青蕊印象中,男人总是缺乏常识的,不能很好地照顾自己。
苏月如在还好,苏月如不在,他穿衣都不知道春夏秋冬。
林青蕊拿出玻璃碗,“爸,化了。”
“哎,怎么化了。”林知无面露懊恼,眼底藏着愧疚,“蕊蕊,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淋……到雨没?”
“淋到了。”
林知无噎住,眼底的愧疚藏不住了,踌躇片刻,解释起来。他今天才知道朋友的儿子从师大附中转到长明一中了,犯了点事,需要找人打招呼,今天就是去办这个的。
林青蕊静静听着,也不打断,等他说完,问道:“哪个叔叔的儿子啊?”
“不是叔叔,是一个老同学。”
“哦,是阿姨。”
林知无僵住。
林青蕊说话的神态很像亡妻,那种冷静又聪明的劲,令人无所遁形,他怕她看出什么。
林青蕊没再追问,冷不丁问道:“爸,你今天开心吗?”
“怎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很开心,妈走后,你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
男人沉默了,一句话不说,坐到沙发开始掏烟。图图围着林知无的脚来回打转,最后一屁股躺下,依偎着裤管叹气。
林青蕊蹲过去揉狗头,低笑,“蠢狗,你叹什么气啊。”
轮得到你来叹气?
林青蕊玩着图图滂臭的大耳朵,说道:“爸,我已经长大了,偶尔淋一次雨也没关系的。下次吃饭,别给我带冰淇淋了,从青年路回来少说半小时,肯定会化的。”
林知无点头。
林青蕊又问:“孙叔今天生病了,是怎么回事?”
“流感,说是在医院打点滴。”
“哪个医院,明天我去看看他。”
林知无正准备点烟,神情一动,放下打火机,抚摸女儿的脑袋,“蕊蕊,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苏月如做事便是这样滴水不漏,无论家庭还是事业,都能很好地兼顾,人情往来更是不用说,小到司机保姆的事都考虑得很周全。
她在的时候,他专心在外面做事,从来遇不到磕绊。
想到亡妻,林知无脸上出现深深的痛苦。
林青蕊站起来,轻拍父亲的背,清傲的脸难得出现温和的神情,“爸,都过去了,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