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阳十七岁生日那天,没有鲜花着锦,没有大宴宾客。
她在极致的痛苦里沉沦,又在刻骨的欢愉里清醒。
褪去疏离淡漠的晏沉舟,和她紧紧相拥、抵死缠绵。
当药效消退,晏沉舟清醒后,面对一室狼藉和淫靡,他儒雅清贵的面容出现龟裂,精神几度陷入崩溃。
没有办法,她只能再次给他用药。
只不过,那药已经不再是催情成分,更多的是迷幻效果。
用过药的晏沉舟,会恢复成她曾经认识的那个清高孤傲的晏教授。
他会把她当成他的妻,对她温柔小意,轻声细语。
薛绍阳是清醒的,她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药物造成的假象。
但是,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她享受这种得过且过、和爱人相依相守的美好日子。
在需要依靠药物维持的世外桃源里,她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个月后的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晏沉舟时,清楚看到晏沉舟脸上的欢喜。
他用颤抖的手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发丝,抚摸她的脸庞。
每到夜里,他会小心把她抱在胸前,将手贴在她的肚子上,美其名曰——把你们娘俩捧在手心里。
那段时间,她幸福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一遍遍想象着,承载了她和晏沉舟血脉的小生命,是会长得像她,还是像他?
她给她取名?,薛??。
她的姓,加上晏沉舟的姓,共同组成了她腹中骨肉的名。
她没有奢望能永远把晏沉舟留在身边,她也不忍心一直用药物控制他。
她怕时间久了,药物会损害他的身体,侵蚀他的头脑,让他彻底变成傻子。
她只希望,晏沉舟走后,她能把他留给她的念想,好好抚养长大。
让她可以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不会感到孤寂、绝望。
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也是她最大的让步!
哪曾想,晏沉舟竟连这最后一点温暖都不给她。
他的身体在日复一日的药物控制下,产生了抗药性。
同等剂量的致幻药已经不能完全控制他,但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她却没有察觉。
腹中的小生命一点点长大,渐渐有了胎动,做彩超时,能看到小家伙的小手小脚。
那时候的薛绍阳,只觉每一天都好似在梦中。
没有了繁重的课业,也无需操心集团事务,她只需要安心养胎,做一个被人呵护的小女人就好。
再后来,她顺利分娩,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
初为人母,她被巨大的喜悦和幸福包裹,抱着女儿,看着她肉嘟嘟的小手小脚,看着她软萌萌地打哈欠,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也因此,忽略了晏沉舟看向她时,眸底的冰冷。
女儿满月那一天,晏沉舟提出,想到郊外散心。
他抱着她,声音低沉温柔:“我不想让外人打扰,只我们一家三口可好?”
一家三口。
多么温馨的字眼。
她被这泡沫般的幸福晃晕了眼,失了智一样忙不迭点头:“好。”
然后,他们像这世间最寻常的夫妻一样,收拾了行囊,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去了京郊的庄子。
到了庄子后的前两天,一切如常。
晏沉舟会抱着女儿,在廊下给她念诗听。
那美好的画面,温馨得像是一幅画卷。
可是,到了第三天,温文儒雅的晏教授便卸下了伪装。
在她抱着女儿,怜爱地把她的小手从嘴里拿出来时,他从她手中强硬地夺过襁褓。
沉浸在幸福中的她,看着空空的怀抱,像是傻了一样,完全预测不到他即将要做的事。
晏沉舟走到院中唯一的水井边上,垂眸看向襁褓里张着小嘴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冰冷的眸底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犹豫和温情。
薛绍阳柔声提醒:“沉舟,那里危险,你快抱??过来。”
听到她的声音,晏沉舟敛去眸底的犹豫,回眸看向她时,眼神充满厌恶:
“这个孩子,不该存在在这世上,她是我对明熙不忠的见证,是我这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只有她不在了,我才能对明熙有个交代。”
说完,他别开眼,硬起心肠松开了手中的襁褓。
薛绍阳惊呆了。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不——”
身体被巨大的悲痛击中,瘫软在地。
她挣扎着往井边爬,想要救回她的孩子。
这是身为母亲的本能,哪怕是死,她也想跟女儿死在一起。
她的女儿那么小,正是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到了那边,谁来照顾她、保护她?
她的眼中流出血泪,她的世界变得模糊,天旋地转中,她的眼里只有那口井。
她得快点爬,每早一秒钟,女儿的生存几率就会大一分。
“??......??......”
她的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终于爬到了井边。
黑洞洞的井口如野兽巨口,吞没了她的希望和唯一的温暖。
她没有犹豫,纵身跳入井中。
一双大手忽然伸出,抓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将她拖回地面。
“薛绍阳,你得活着。”森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薛绍阳茫然看向晏沉舟,这个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她想不明白,晏沉舟就算要恨,也该恨她才是,为什么......为什么拿一个孩子撒气?
“为......什么?”
颤抖的唇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唇翕动。
晏沉舟看懂了她的口型,扬唇冷冷一笑。
“你罔顾我的本心,使用卑鄙手段,将我与熙熙拆散,你可曾想过,熙熙会有多痛苦?”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一死了事?”
她呆呆看着男人的薄唇开开合合,吐出冰冷的字眼,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要做什么。
“薛绍阳,你一定要记住你女儿的样子,记住她香香软软的小身体,和对你全身心依靠的可爱模样。”
“希望你往后余生,好好恨我,一如,我对你的恨。”
晏沉舟松开手,任由她的身体瘫软在地。
院外缓缓走来一抹倩影,薛绍阳猩红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认出,是秦明熙。
而晏沉舟,在转向秦明熙时,眸底的冰冷瞬间消散,温暖得一如冬日里的暖阳。
薛绍阳倒在地上,只感到锥心刺骨的痛。
这痛太猛烈,好似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样,手脚麻木,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灰尘迷蒙了她的视野,她干涸的双眼已经流不出眼泪。
“薛绍阳,你可不能死,要是你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记得,有个叫??的小姑娘,曾经来到这世上过。”
是秦明熙的声音。
她不知何时走近她,居高临下看着在泥土中蜷缩身体、痛到抽搐的薛大小姐,声音讥讽。
“熙熙,走吧。”
晏沉舟伸出手,唇角含笑,眸光温柔。
秦明熙点头:“好。”
相携离去的背影有多登对,灰尘里打滚的薛绍阳就有多狼狈。
她睁着猩红的眸子,眸底是毁天灭地的疯狂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