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是真的怕,下意识就想逃。
如兰是真的不怕,就觉得好玩。
明兰是真的开摆,和光同尘融入两个傻姐姐。
甚至还有点想笑。
于是她就冲着门外站着的以及“逃亡”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仆从侍卫一路笑了过去。
“这是干嘛呢?五姑娘又被狗撵了?”
“没有,许是玩什么新游戏呢吧。”
“嘿,有意思,我还以为只有五姑娘、六姑娘爱跑呢,没想到四姑娘也一样。”
“小孩儿嘛,又是姑娘家,整日在家憋着学什么规矩,难得出来撒撒野,活动活动身子骨也好。”
……
常言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三姐妹便是如此。
逃的了一时,但逃不过一世,到底还是被华兰给抓了回去。
正堂上,邢泽喝着茶看热闹,华兰板着脸,三小只垂首肃立,好似三堂会审一般。
细细看去,墨兰竟在微微发抖,可见孩子是真被吓坏了。
墨兰心里悔啊!
早知道会这样,真就不该来。
她如履薄冰的在葳蕤轩伏低做小那么久,这下可好,前功尽弃,还是让人给抓住了错漏!
若是追究起来,如兰这个家伙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卖了她,将她先前说过的那些话全都翻出来,甚至还会一股脑的把责任都推给她。
看看堂上这些人:
辽国公,葳蕤轩的大女婿;
华兰,葳蕤轩的大姑娘;
如兰,葳蕤轩的二姑娘;
明兰,亲近葳蕤轩……
妈妈呀,我掉进葳蕤轩的窝子啦!
此情此景,犹如项羽被困垓下,墨兰不由得心生绝望。
暴风雨……
这次真的要来了!
“你们三个挺有出息啊。”
华兰语气严肃,国公夫人的气势端得是迫人,墨兰被吓的一个激灵,如兰低着头眼珠子滴溜乱转,明兰老老实实的聆听训诫。
“说说吧,谁的主意?”
一听华兰这么问,墨兰抖索的更厉害了。
她不想抖,可是忍不住,因为她知道,只要如兰一开口,她绝对是罪责难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垂死挣扎,只要我认错认得快,或许还能落个从轻发落也说不定?
对,就是这样!
电光火石之间,墨兰做出了决定,于是便当先道:
“大姐姐……”
墨兰准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宽大处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跟她抢发言机会!
没错,就是如兰。
如兰张口就承认了:
“是我出的主意,我错了,大姐姐要打要罚,我一力承担!”
墨兰唰的扭头看去,如兰视若无睹。
“你一力承担?”华兰重复道。
“对!”如兰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重重点头。
华兰又问道:“那她们俩呢?墨兰和明兰可也跟着偷听了。”
墨兰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她们……”如兰看了看墨兰,又看了看明兰,“都是被我强拉来的!”
邢泽饶有兴致的开口:“被你强拉来的?”
“没错!”如兰肯定道,“大姐夫你是知道的,六妹妹向来乖巧懂事,从不逾矩,四姐姐……四姐姐是第一次来国公府,哪里见过咱们国公府的显赫,早就被您的威势给震慑住了,多迈一步都不敢,要不是我非要她们来,又怎会做这样无礼的事?都是如儿的错,大姐夫要怪就怪如儿吧。”
华兰瞥了墨兰一眼,对着如兰道:“你还挺讲义气。”
“岳二哥说了,军伍之人,义字当先。”如兰颇为自豪,“我虽未身在军伍,可我有带兵打仗的大姐夫,也算半个军人,自然要讲义气!”
邢泽忍不住赞道:“好!”
华兰瞪了邢泽一眼,邢泽立马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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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媳妇教育孩子的时候,男人最好别搭茬,否则真的会引火烧身。
烧完了邢泽,华兰又转向如兰:“我问你,为何要行此失礼之举?”
墨兰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了。
她知道,自己大抵是要暴露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承认的好,还免得过如兰的嘴再被歪曲一番。
“大姐姐……”
“是四姐姐!”
墨兰才一张嘴,又被如兰给截断了!
墨兰麻了!
这人怎么什么都抢啊!
我只是想要个“宽大处理”的机会,怎么就这么难呢?
罢了罢了,天要亡林,徒之奈何!
墨兰摆了,不挣扎了,准备迎接后面猛烈的暴风雨洗礼。
“四姐姐没有来过国公府,我就想带她来瞧瞧。”
如兰如是说道。
饶是墨兰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仍旧被如兰的“语出惊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墨兰偏过头去,很是不可置信。
她不理解如兰为什么会替她开脱,她们可是“敌对”关系。
敌对晓得伐?
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应该狠狠踩一脚才对!
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呢?
不应该啊!
盛如兰,你是傻了吗?
墨兰觉得不可思议,一直老老实实听训闷不吭声的明兰也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明白归明白,但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出人意料的五姐姐。
如兰回瞟了一眼墨兰,凶了她一下。
你看什么看?
然后转头过去给了明兰一个大大的笑脸,接着对华兰道:
“正巧六妹妹也想大姐姐了,我们就一起结伴来了,哪知道刚好遇到姐姐和姐夫说悄悄话,我就想着等你们说完再进去,结果一不小心就……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故意偷听啦,就是……碰巧了,一不小心,你懂吧?”
“狡辩!”华兰抬手在如兰脑门上敲了一下。
没怎么用力,但如兰却一副很疼的样子:“啊!好疼~我快疼死了,姐姐你已经罚过我了,不能再打我手板了!”
作怪的样子让华兰有些哭笑不得:“你属猴子的吗?”
如兰猛点头:“我就是属猴儿的呀!没想到姐姐你还记得,妹妹我真是……太感动了!姐姐待我这么好,一定不忍心再打我手板了,对吗?”
“那你可就猜错了。”
华兰朝一旁伸手,彩簪顺势递上戒尺。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尔窥视窃听,乃失礼之举,长姐如母,我罚你,可有异议?”
“没有。”
如兰虽不情愿,可还是乖乖伸手,然后紧紧闭上眼,下巴连着脑袋一起往后缩。
啪!啪!啪!
打完如兰,华兰又看向墨兰。
“你是姐姐,不以身作则,也不加以制止,反倒沆瀣一气,我罚你,可有异议?”
墨兰立马乖乖伸出手:“无有异议,墨兰当罚。”
何止是没有异议,简直是喜出望外!
本以为是四面楚歌的四局,谁知道竟然绝处逢生!
不就是打手板吗?
打!
尽管打!
哈~啪!
哈哈哈~啪!
哈哈哈哈~啪!
两个大的解决完,华兰又看向明兰,还没说话,明兰就伸出了手。
“明兰知错,请姐姐责罚。”
“不关小六的事儿!”如兰一把拦住,“是我非要拉着她来的,也是我非要拉着她听的,她不想溜的,是我非要拉着她跑,真的跟她没关系,姐姐若要打,我代她受了!”
明兰哪里肯干,忙说道:“五姐姐,我若是不愿,你就算再强拉硬拽也是不行的,所以我也有错,应该受罚。”
如兰不乐意了:“胡说什么呢,明明是我的过错,凭什么让你来受?我不管,要打就打我!”
“我可以的……”
“我不要你可以,我要我可以。”
“五姐姐……”
“嘘~乖,不许争了。”
墨兰在一旁看着,忽然有些酸。
不知道酸什么,但就是觉得酸。
莫名的酸溜溜。
“噤声!”
华兰喝止争执。
“谁该受的罚谁来受,明兰。”
“明兰在。”
“你虽身为妹妹,可也有规劝之责,但你没有,反而任由她们肆意妄为,我罚你,可有异议?”
“没有,多谢大姐姐宽宥。”
啪!啪!啪!
虽然不是亲娘,可占着长姐的名义,手板子打的也是有理有据。
训诫的作用不在于训,而在于诫,更何况姐妹情谊还在心里念着,所以华兰并没有下多狠的手,力度甚至不足恼羞成怒的盛纮三分之一。
对如兰是如此,对明兰是如此,对墨兰也是如此,不偏不倚。
姐妹三个也只是疼了一会,红了一会,并未哭天抹泪的哀嚎,甚至都不影响带孩子。
揭过这一茬儿,用过一顿饭,邢泽去处理公务,华兰哄着孩子睡午觉,便让如兰、明兰带着墨兰在府里玩。
或许是心存感激,或许是有一起受罚的情义,如兰和墨兰也没有再拌嘴,甚至墨兰相较平日还有些缄默。
不过忙着逗岳二哥说话的如兰并没有分心去关注。
“岳二哥?”
“嗯。”
“你能再多说一个字吗?”
“好……的。”
“那你能多说一百个字吗?”
“什么?”
“我教你啊,你跟我念。”
“好。”
“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
“吃的。”
“对,我喜欢吃的,我还喜欢玩,岳二哥你喜欢什么?”
“打仗。”
“还有呢?”
“练兵。”
“还有呢?”
“……没了。”
“不对,肯定还有,我都看到你想说了!”
“……有。”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以后……告诉你。”
“好~”
如兰忙着逗岳家二哥,墨兰忙着心事重重,明兰忙着给鹿啊鹤啊鱼啊龟啊的喂食。
罚过,吃过,玩过,愉快的时光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就到了回去的时间。
临走时华兰装了几车冰和一些吃用,让她们给捎带回去。
告别的时候如兰还跟华兰撒娇:“姐姐,我不想回去再挨顿板子,好不好?”
“没出息。”华兰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不想受罚以后就老实点,别没规没矩的不成体统。”
“是!末将遵令!”如兰行了个军礼,“克己复礼,保证下不为例!”
华兰失笑:“又作怪,回去问父亲母亲安。”
轮到明兰是:“代我向祖母问安,过几天我回去看她老人家。”
轮到墨兰则是:“以后她们来玩你也跟着一起,别老闷在家里。”
墨兰缄默的点点头。
托林噙霜的福,华兰对于墨兰以前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现在……
也没有多么喜欢。
所以能让她和如兰明兰一起来,已经是极限了。
单独登门这种事,别说华兰不让,就算是让,墨兰也不一定敢来。
来了也是互相尴尬。
林噙霜“望风而逃”的事,华兰可还记着呢!
之所以肯给墨兰好脸色,无非是看在盛老太太和王大娘子的面子上。
盛老太太有意让墨兰融入姐妹当中,王大娘子身体力行的执行,华兰当然也不吝啬出一份力。
终究是一家子兄弟姐妹,打不断的血脉相连。
一个好了,全家都好。
一个丢人,全家丢人。
所谓同气连枝,不外如是。
这个道理华兰懂,明兰也懂。
所以在墨兰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时,明兰就说了:
“四姐姐,五姐姐不仅仅是为你我遮掩,也是为咱们挽尊,已经失了礼数丢了人,不能再丢第二回,否则大姐夫该怎么看咱们盛家的姑娘?祖母常说,一家子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姐姐也是咱们的姐姐,所以有些话,四姐姐以后还是少说为好,同为姐妹,合该彼此照应才是。”
若是换做以前,墨兰且得指着明兰斥一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地,墨兰嚣气全无,甚至还心怀歉疚,弱弱的说了一句:“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你也不必谢我。”如兰傲娇道,“我没想帮你的,就是顺嘴了,我自己丢脸倒没什么,但不能给大姐姐丢人,不能给盛家抹黑,你也别以为我会一直这么好说话,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可就说不定了,倘若你再出言诽谤,让我知道了,我头一个去大姐夫那告状!”
墨兰嘟囔了一句:“我傻了才会再说!”
如兰忙接茬:“你就是傻!大姐姐和大姐夫要是不好了,你能好?”
墨兰心里明白但嘴上不服:“啊对对对,就你聪明!”
“我当然聪明!小六你说是不是?”
“啊?什么?我没听到。”
“你们俩真是……一个傻子一个聋子!”
“那你是什么?呆子吗?”
“五姐姐不是呆子,五姐姐喜欢呆子。”
“谁?谁谁谁?谁喜欢呆子了!”
“小六,她不承认怎么办?”
“五姐姐怕痒,一挠就承认了。”
“盛小六!啊哈哈哈哈~你们这是刑讯逼供!救命啊……哈哈哈……”
六月的风,吹在身上有些热,打在心里却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