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伊和两只狗子在温暖的小窝里,正沉浸在美梦里时,幸福小区的另一头则是截然相反的景象。
此时的幸福小区7栋601室,屋里的卧室放置着一个早已燃灭的炭盆,没烧干净的发黑的木头和灰烬撒在边缘处,因为燃烧的木质家具里面有胶黏剂:脲醛树脂胶和白乳胶,屋里散发着一股令人头晕的焦味儿的刺激性味道。
而一个男人正躺在一张缺了四条腿的床垫子上苦苦挣扎,像是做了噩梦,衣服裤子扔了一地,脏兮兮,黑的发亮,两只袜子恨不得能立起来。
屋子里显得异常的破败,但凡能燃烧产生热量的物体全部被男人烧光,屋子的角落放着一个黑色塑胶袋,里面是几个小时前从老夫妻屋里抢过来的物资。
屋里虽然能抵御些寒风,却也是将近零下四十几度的温度,男人非但不冷,相反还大汗淋漓,嘴边流出一摊口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的口气味。
男人侧卧着,唇色发紫,身子时不时的抽搐几下,一只枯瘦发黑的手从身子下抽出,颤抖着伸直,弓起身费力的抓过脚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疯狂的往嘴里倒,却一滴水都没有流下来,男人牙关紧锁,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无力的怒吼,拼命的摇晃着已经冻成冰坨的矿泉水瓶。
他渴的嗓子都冒了烟,塑胶袋里抢来了好几瓶的水,可偏偏自己一滴都喝不到,无奈下只能将水瓶按在额头上慢慢融化,嗓子里也因此发出一声舒坦的呻吟声。
男人在发烧。
他就是袁华,被李伊门口那块含着铁锈的铁皮割出了伤口,为了保暖依旧要带着厚厚的不透气的皮手套抢夺物资,也因此造成伤口的厌氧环境,进一步导致----破伤风。
费劲力气想抬起头,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颈项已变得僵硬,袁华像一只被铡断了尾巴的蜥蜴一样扭曲着爬下床,已经发黑的手指好不容易勾到墙边的塑胶袋子,取出里面一袋饼干,手指哆哆嗦嗦了半天就是撕不开包装皮,最后只能用牙咬开,把饼干塞满整个口腔。
男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他已经丧失咬合力了,就是咀嚼无力,救命的食物倒在嘴里却依然无法下咽,可悲可笑。
发烧、抽搐、肢体逐渐僵硬、伤口发黑、咀嚼无力,种种症状都告诉他,这是破伤风,无药可救。
很快他的呼吸肌也会受到影响,控制呼吸的肌肉会变得无法控制,也就是说他将会变得无法自主呼吸,胸腔会变得僵硬,面唇逐渐变得青紫,最后浑身疼痛、痛苦的窒息而死。
矿泉水瓶很快从男人额头滑落,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了,浑身像被人生生剥了皮一样的疼,男人狠命的扭动着躯体,脸色变得惨灰,额头上一根根青筋暴起,凹陷着的两只眼球,像充了气的气球一样,极其夸张的向外凸,另一只手死死的塞进嘴里,一点点把饼干在嘴里面怼碎,硬塞进食道里,强迫自己进食。
他不想死。
可李伊偏偏让他死,还要死的痛苦,他一脚一脚狠狠的踹在老夫妻身上的时候,就要做出遭报应的准备。
......
早上天刚刚亮,李伊就醒了,可不是李伊今天出息了知道早点起床给狗子们做早饭,而是幸福小区出事了。
在床上坐起身,李伊摇摇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两只狗子也支棱着狗耳朵,一只蹲在门口一脸的警惕,另一只前爪扒在窗台上,可惜蹦不上去。
李伊赶紧爬起来,拉开遮光布窗帘,看到幸福小区门口吵吵闹闹的,地上还有好几摊零星的血迹已经冻在冰面上,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的,还是刚刚的。
隔着三层厚厚的玻璃啥都听不清楚,李伊披了件外套带着望远镜去7楼走廊那头的楼道窗户处,把那块活动的砖头重新扯出来。
“放我们进去!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我们也是这里的业主,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就是啊,我们不过是之前下暴雨被官方接走去了救济站而已,现在回自己家有什么不行的!”
“楼长呢,物业呢,有没有个人出来给个说法?”
小区门外的人吵闹着,不断的用工具撬着那几块已经弱不禁风的木板子,撬开之后一点一点把中间摞起来的各种家具就往旁边扔,试图冲出个能进入小区的通道来。可惜被小区里头的人死死拦住,里面的人不断的往外头投掷着石头、冰块去砸,坚决不肯让他们进来。小区里昨天还在拼命内斗,如今却因为更弱小的人群变得异常的团结。
人性的讽刺就像脸上流脓的粉刺一样,滑稽又可笑。
“你们喊什么喊,现在哪还有什么物业,你以为还是几个月前呢?”
“既然你们已经被接走去了救济站吃香的喝辣的去,现在干嘛还回来,再说了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业主,把房产证拿出来看看!”
这句话果然激起了外头人的怒火:“你他妈从哪只猪屁股里头生出来的,说的什么蠢话,谁现在手里还有房产证?”
“有有有,房产证是吧,我就是住在6号楼201的,这是我的,还有我的身份证,快点让我进去。”
外头一堆乱哄哄的人里面还真有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红彤彤的房产证,隔着挡板吃力的递进来给里头的人检查。
里面那个人打头的还是昨晚那个皮帽子男人,房产证不偏不倚就递到皮帽子手里,果然,皮帽子先是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随后立马踩在脚下,举起手里的钢管就往中年男人依旧保持着伸过来姿势的胳膊上砸,边砸边骂:
“骗子!他是个骗子,大家守住了小区门,千万别相信他!他拿假的房产证糊弄人。”
然后皮帽子对着小区外的人凶狠的喊道:“你们根本就是牛头山上的土匪,昨晚霍霍隔壁信银小区,现在准备霍霍幸福小区是吧?我告诉你们,有我席金伟在一天,你们这些坏种就别想进小区里抢劫!”
皮帽子嗓门很大,李伊在楼道里听的清清楚楚,原来皮帽子叫席金伟啊,透过望远镜甚至能看到席金伟亮晶晶的口水随着挥舞的钢管喷射出来,阳光照耀下席金伟的嘴巴格外的光亮。
原来今天是个艳阳天呢,几缕早上新鲜的阳光透过楼道那块砖头的空隙迫不及待的钻进来,李伊伸出手想接住阳光,隔着厚厚的皮手套虽然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但是李伊莫名其妙觉得心情倍儿好。
被砸了胳膊的中年男人痛苦的嘶吼着,但无人同情,他很快被挤出关键位置,痛苦的蹲在人群外的角落里,捂着胳膊蹲都蹲不稳。
小区内外的两伙人随着这张红彤彤房产证的落下,重新激发了第二波冲突,小区外头的人甚至靠着同伴的膝盖、肩膀,挣扎着想从上面爬进来。
里头这波人当然不甘示弱,举着长长的管制工具照着他们的身上就开始捅,有几个人正巧被尖锐的利器捅到了眼睛,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李伊似是还在沉浸在微弱的阳光里,闭上眼睛,耳边似乎传来音乐声,李伊伴随着小区里久久不散的惨叫声,开始伸开双臂,面带微笑,双脚有规律的踏着地面,动作行云流水。
两只狗子静静的看着她,在黑咕隆咚的走廊里,微弱的光线中,独自一人跳着踢踏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