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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武侠修真 > 醉吴钩 > 第181章 水龙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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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东府,王相借着灯光看着整理好的名册,一二三甲已排列在上。他看了眼身居二甲的自家儿子,又扫了眼一甲居首的“萧也韫”,笔尖蘸墨一笔勾掉。

东宫里的赵晃轻轻捏着狸花猫的耳朵,同时多留了个心眼。他让宫里插在各处的现眼将应试者信息与原定排名弄了一份,稍稍核对便发现册上少了一人。

次日他借别人的手拦下的要放出去的金榜,又借他人口把事情搬到了明面。王剡脸不红不臊地把这口大锅甩给了别人,又以萧也韫是世子的身份,应当别试为由,将其殿试诗赋策论全部作废。

可给王公贵族官家子弟准备的别试早在他王剡揽下大权之后被他亲手废掉,就是为了方便为自己党羽开个后门。现在他用别试作杀刀,未免荒唐。

晏光禄认为,既然他王剡想重启别试,那参加殿试的一百七十三人中所有王侯官臣都应重试。可他没想到王剡一口答应,并即刻准备五十七位考生的别试。

萧也韫不得已再次入宫,可江楚却总觉得不安。他在府上等了一天,没等回萧也韫,却等来了他下狱的消息。他一路奔向皇宫,在路上还听到个消息——晏光禄暴毙朝堂之上。他老人家是被活活气死的。

赵晃站在远处,看着萧也韫那带着镣铐被人押着的背影。七年前的他没有现在如此老成的心性与深不见底的城府,他拳头发硬,面色阴沉,几度想要冲上去救下萧也韫,可最终都被他憋了回去。

萧也韫一步一步走向牢狱,一句话没说,安静到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有他阵阵咳嗽声与枷锁相碰撞的声音。就像是他今日在殿上被人上书诋毁污蔑一样,什么都没辩解。

赵晃看着他平静又颓然的背影拖满了一路的无可奈何,在这条清冷的道上,独自失意。他看到心里发痛,不忍再看,回身回宫,要去做他能做的事情。

他先传信萧王,请他老人家出面,而后遣人找了省试的知贡举。不幸的是知贡举已于王剡股掌中,就是有真言也万不敢吐。赵晃转了三圈,既然台面上的地方帮不了,那就只能从老皇帝和百姓入手,该扇风扇风,该点火点火了。

他让人在京城大肆宣扬萧也韫被冤舞弊之事,让人闹到越大越好。京城金吾加班加点都逮不住那泥鳅似的四处散播消息的人。事情一闹开,当天皇帝老儿的桌前就被送上了折子。

而赵昱这边同样坐不住,他因去年见过萧也韫一面,又与萧也渊又有旧谊,秋夕上山拜访杨老先生,也从对方口中得知萧也韫的品行与才华,如今对方蒙受不白之冤,他倒也想搭一把手。

可上次为杨先生求情让他学聪明了些,他没去找他那从不正眼看自己的父王,转屁股去找了他母后。如今的太后,当年的皇后,听赵昱一番恳求,晚上就在那老皇帝的耳吹开了枕边风。

而赵晃见赵昱这次学聪明了,正好因势乘利,等皇后把老皇帝耳根子磨到有些发软之后,第二日便窝到了他身边,开始用自己的嘴碰碰他的耳。

他张口不是奔着萧也韫去的,而是一转瞄向了朝廷脸面的事情。糊名,誊录,锁院等防舞弊的措施之下,若真有考生还能舞弊,无异于直接打朝廷的脸,而朝廷的脸就是他皇帝的脸,京城现在都在传,事儿闹得越大,脸打的就越响。

他这当儿子的比谁都清楚,他的父王虽是个荒唐无道的主,但是却比谁都在乎自己那坠了一层又一层的脸面。他从头到尾没为萧也韫求过一句情,反而根根长箭都刺在了老皇帝心窝子上。

他推波助澜又谈到了萧王和曲陵王,就算萧家这么些年一直在被朝堂打压,萧王有名无权,曲陵王被调到南方解了兵权,可青甲军旧部还在,真把萧家惹急了,老皇帝屁股底下这皇位能不能坐稳都得另说,毕竟祸起萧墙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赵晃说到这,那在外的萧王正好赶至宫门外,传话的内侍一嗓子彻底把老皇帝的防线喊崩了。

老皇帝看着他那三寸不烂金舌的三皇子,得到一句“息事宁人”后,赶紧抖着脸皮穿上衣服迎萧王去了,出殿前不忘下令放人,安抚百姓,还罚了王相半年俸禄,让他吃了个闷棒子亏。

可赵晃只能做到如此了。金榜已经放出,该登龙门的登龙门,而萧也韫那殿试的诗赋策论,那本该属于他的状元,再无法被提及。那年殿试一百七十三人,落榜的,唯萧也韫一人。

黎江楚在牢狱外,看着萧也韫走出来,对自己一笑。他一言不发,十步并五步上去一把抱住了他。萧也韫被突来的拥抱弄到微怔,旋而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示意他自己没事。他看着京城骑马赴琼英宴的新科进士,欢喜声与道贺声塞满了每条街坊,微微发笑,摇摇头道:“走吧江楚,我们回衙州。”

他拉着江楚,却被江楚反扣住手腕。

“江楚?”

“先不回去。走,我们去白壁池。”

“(笑)来年再说吧……”他转身要走,却被江楚死死拽住再难动一丝,他看着江楚,看着他那正灼灼盯着自己的眼。

江楚转过脑袋,视线顺着大道一直瞄向了临京城东外白壁池上那豆点大小的琼英殿,抬起腿拉着萧也韫向那边奔去,“萧也韫,我要让他们,让世人好好看看,这萧宋真正的状元郎!”

……

老皇帝瘫坐龙辇上,禁军各班直头簪花,披锦绣肩,穿金丝衫袍,腰系金带勒帛。他们手持金枪,配弓箭,举龙凤大旗,胯下马匹亦是红缨锦辔。这一路驰骋,马铃声震天动地,向着东门外的白壁池进发。

入白璧园林,得见直径七里余的白壁池,沿池南岸,则见琼英殿,老皇帝在殿内雕龙宝座落了屁股,他也将在此处赐宴新科进士。

琼英殿再往东,得天宝楼,自天宝楼顶,白壁池一切尽收眼底,也是观习水教绝佳之所。天宝楼再往前,得一朱栏雁柱的百步长桥,架于水上若飞虹。桥南两侧有彩楼,妓女们在楼上奏乐;桥北尽头是石砌基座的水心殿,与天宝楼相对。

水心殿中设朱漆明金龙床和河间云水戏龙屏风,前后回廊有赌博、饮食摊子,甚至有卖艺者开的勾肆。而白壁池东岸搭了绵延数里的彩棚,供人租下或开临时当铺或观看表演。皇帝赐宴当日,所有百姓准许参观赏玩,御史台不得弹劾。

琼英殿内,大臣与新科进士同聚于此,琳琅佳宴琼浆玉酿尽在眼前。这既是皇帝的赐宴,也是新科进士们刷脸的机会,要是被哪家大臣看中了,自此平步青云少奋斗几十年也不是痴人说梦。

赵晃往白壁池上眺去,并排四条彩船,禁军在上面表演百戏,舞大旗舞狮豹,有表演掉刀、蛮牌武术的,还有表演神鬼杂剧的。彩船旁边还有画船,船上立秋千架子,船尾有人表演上竿,教头们在两侧击鼓吹笛配合表演,一人突然就来了个“水秋千”。

赵晃吃喝不香,心里发闷,他把手里喝干的金樽翻过来倒过去,瞄了眼被他父王一并请来琼英殿的萧王,五味陈杂。狸花猫蹭着他的腿,抬起前爪渴望着桌上的珍馐。赵晃左一勺右一筷地盛了一碗喂它,用手指轻轻挠着它脑袋,突听席上一声:“快看,龙船来了!”

二十艘小龙船,十条虎头船,两条飞鱼船,敲锣打鼓旗帜飞舞,争相驶向那最大龙船。它们将大龙船从奥屋中接到琼英殿的表演区来。

大龙船长三四十丈,宽三四丈,硕大的龙头与龙尾,雕琢的鳞片,装饰金漆。小龙船排列于琼英殿前,东西相向,虎头、飞鱼船分布其后,似两军对垒。待殿前水棚中的军校举旗挥舞,锣鼓随之敲响,船桨划动,每艘船各自掉头旋转,开始表演“旋罗”。

“旋罗”后还有“交头”,赵晃扶着额头实在看得头疼,那边的大臣虚情假意对着新科进士一顿赞美,新科进士受宠若惊又还了大臣一通溜须拍马,给赵晃听到暗暗作呕,恨不得一一白眼翻过去,再一手一个全给他们扔水里。

小龙船等又把大龙船拖了回去,众人皆以为表演至此结束时,王剡却不紧不慢让诸位耐心稍等。只听那水中一阵琴音漫漫而来,循声而去,见朱栏圆台被几艘彩舟牵来,台上一圈排琵琶女掩面拨弦,一圈舞女罗幔振甩。

而中间那抚琴的女人,低垂着眉眼看着指下琴筝。白衣绸缎绣彩云,素锦披帛缀碧丝,金珠步摇雕梨花,都随着她提按拨扫间忽起忽落。

“是仙音苑的唐姑娘!”仙音苑因唐湘晚的存在向来一票难求,京城公子挤破脑袋只为听她一曲,看她一舞。今日琼英赐宴,对这些新科进士来说,天子都得在唐湘晚失颜色,这才是他们最大的眼福。

琼英殿的大臣们还好说,一把胡子的年纪压得住自己,那在京城待了半年的新进士们全然忘了书上读来的克己复礼,一股脑险些冲垮了琼英殿的栏杆。就是连那老皇帝都稍稍睁大了眼,被身旁的皇后暗暗剐了个白眼。

王剡这才缓缓起身笑道:“诸位英才今日齐聚于此,若只是楼阁赏着杂艺玩耍,到底少了些趣味。本相听闻仙音苑唐姑娘近日新制曲律并编一舞,然若只一人舞不得成,还需一位才子配合方是珠联璧合。所以本相私自做主,为诸位才子皆备彩舟一艘,唐姑娘身后的高架上有罗锦织绣的牡丹花球一只,谁抢到了,唐姑娘这曲新舞,便为谁首秀。”

诸位才子这一瞧,才见白壁池四岸果有彩舟上百静待,顿时花颜悦色齐般绽放,乱了仪礼路数,只管闷头冲下楼去,物色着各艘彩舟上的桨手,估量着那艘彩舟胜率更大。甚者,为争同一艘彩舟大打出手,而那些不争的,已然向船湖中央那朱栏圆台驶去了。

黎江楚拉着萧也韫顺路训了匹野马直奔白壁池,于白壁池西门突然勒马而下,马蹄声惊了西岸的禁军,根根金枪落下直指二人,大呵一声:“什么人!”

黎江楚刹住步子,“天子赐宴新科进士,准许满城百姓游览观赏,各位这是何意?”那一排禁军一听,彼此相视一眼抬起了金枪。可就在枪尖抬起那一刻,黎江楚突然拉着萧也韫冲上去,对着正前方的禁军就是一脚正蹬。

禁军没有防备,被他一脚蹬飞,砸在了岸边一艘彩舟上。那一排跟墙似的禁军瞬间豁出来个口,两旁的还没整明白怎么回事,俩人就已经一前一后嗖过去了。

突然砸来的禁军让舟上的桨手们与刚欲上舟的才子大惊失色,而江楚莽莽直冲,竟不小心直接从后方将那才子撞下了岸,吨进水里溅起了花。江楚全然没管水里扑腾的才子,跃起身来直直跳到小舟尾,巨大的坠力直接翘起了舟头,让那刚摔在舟上还没站稳身的禁军滚进了水里。

倒是跟在后面的萧也韫对着落水的才子与禁军诚恳道了声歉。

江楚弓步往前一进,重心前移把舟头压了回去,转身对着岸边的萧也韫伸出了手。萧也韫一把上前握住,任凭他把自己拽上了小舟。

而江楚则借着拽萧也韫的力劲,与他打了个交互,让萧也韫落在他身后,自己则挑起那禁军落在舟上的金枪,顺势往前抬脚一蹬岸边让船借力开始行驶,又转身腾空一脚蹬在船尾多加一道力劲,随而将金枪狠狠扎进船尾,让身子跟着小舟一起,在反应过来的禁军视线中驶离岸边。

江楚靠枪挂在彩舟舟尾,与两排桨手面面相觑,笑了一笑打了声招呼。桨手们大小眼乱巡,最后默不吭声的划起了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