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陵寝
纯白的忘川花沾上滚烫的鲜血,花瓣颜色霎时一分为二。一半纯白无瑕,一半猩红灼目,形成了此花最独特的标识。
二人站立的方寸之土,阴阳二色忘川花开了一大片。阴风吹过,花朵摇曳,发出动人的沙沙声。
方多病不敢懈怠,一面将猩红的忘川花装入准备好的麻袋里,一面顾及着脸色苍白的白夭夭。
眼看白夭夭身形摇摇欲坠,他慌忙扔掉麻袋,一把扶住了她,“师娘,这点忘川花足够大家使用了,我们走吧。”
以血养花损耗极大,若再不离开,她恐怕要香消玉殒,也不知道李莲花当年是怎么拖着残破的身体出了这陵寝。想到这里,方多病的眉头皱得更紧。
“正有此意,我们走吧,怕是花花在外面也等急了。”白夭夭朝他温温一笑,从裙摆里撕下一块布将手腕上的伤口扎紧了些。
如今的情况,方多病可不担心李莲花怎么样,就怕白夭夭失血过多死在陵墓里,他不好跟人交代。
想着,他越发面沉如水,一手扛着麻袋,一手扯着白夭夭往通道走。
二人越过雪白的花丛,拨开并不起眼的杂草,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小路。
“等等!”
白夭夭连忙喊停,着实把清理杂草的方多病吓了一跳。
他茫然回头,“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白夭夭把他拉到身旁,指着无端多出来的杂草道。
方多病眉头一皱,惊诧道:“杂草?我们来的时候可没有杂草!这是怎么回事?”
白夭夭深吸了口气,赶忙将方多病护在身后,澄明的眼眸霎时变得冷冽,“没猜错的话,有人启动了机关,改变了陵墓的构造。”
话音刚落,空中忽然传来利刃破空的声响,一支淬有剧毒的箭飞驰而来,直逼白夭夭的命门。
“师娘!”
方多病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墓室炸裂,下一瞬便看见白夭夭手中多了柄若皎剑,削铁如泥的宝剑出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毒剑削成两半。
“叮”一声,毒剑沉沉落地,没入花丛。
方多病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死莲花交代。死莲花这么……”
话音未落,白夭夭一把拽过他的手往回走。
“前面是是死胡同,我们去那里干嘛?”方多病满脸困惑,还没等到白夭夭解释,无意间看见脚下的毒箭和石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身后滚动。
他大吃一惊,“地面怎么倾斜了?”
“这是初代国师设下的乾坤阵,没记错的话这底下是浓浓的岩浆,任何东西掉进去都即刻化作灰烬。”白夭夭边说边走得飞快,不想前方阵法变动,无数忘川花聚集到一起形成一堵高大的花墙,拦住前路。
方多病轻啧了声,当即抽出尔雅剑要把花墙砍开。
彼时,花墙后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不可!”白夭夭瞳仁骤然紧缩,连忙把人拦下,“花墙后面是整个镜湖水,一旦花墙毁了,我们必然被水冲进岩浆里。”
方多病大吃一惊,浑身衣裳皆被冷汗湿透,“原来镜湖里的水一部分分流到绥江,一部分被这个什么破阵法引到这里?那岂不是往前往后都得死?”
真是防不胜防,什么倒霉事都让他们粘上了。
白夭夭手紧紧握紧若皎剑,眼见脚下的土地因水渗透而变得湿滑,咬牙道:“我有个法子,就是风险很大。”
“什么?”
她抬头看着墓室顶,又看了看并没有完全将墓室完全封住的高墙,“用轻功飞到高墙之上,找到阵眼把它破坏掉,届时积水排出去,地势变平缓,我们就能顺利出去。可是……我不知道墙的另一头有没有别的机关。”
方多病向来是个急性子,既知晓有方法出去,无论前方是地狱定是要闯一闯的。
于是,他二话不说提着尔雅剑,提一口真气,脚尖点地飞身上花墙。
墓室内突起妖风,卷起千重花瓣结结实实地将他眼睛给糊住。
就在这时,花墙内窜出十来条藤蔓往他身上拍来,如巨蟒将他缠得死死的。
“方多病,右边。”白夭夭把手中的若皎剑甩出去,真气包裹着剑在空中旋转,嗖嗖几下将捆住方多病的藤蔓割断,又回到她手上。
方多病手脚挣脱桎梏后,连忙用尔雅剑挡住藤蔓的攻击。藤蔓猛一拍剑身,他得以借力往回翻转几周天,稳稳地落到白夭夭的身后。
他长长吐出口气,“没想到这乾坤阵这般厉害,差点把命给交代进去了。”
“当今世上除了‘婆娑步’,再无别的轻功能从夺命毒萝阵中逃出去。”白夭夭虽眉头紧锁,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方多病看了她一眼,“师娘要怎么做?”
“自然是要上去看看。”
此言一出,未等方多病反应过来,她提一口真气,踏着风中飞舞的花瓣,三晃两闪地避开来势汹汹的藤蔓,半点声息未露便已立于高墙之上,转头与他对视。
方多病怔住,半晌后气得整个人跳了起来,怒道:“死莲花连‘婆娑步’都传你了?”
声音在偌大的墓室里回响,声声震荡,让脚下的土地都为之抖三抖。
正在他急得跳脚,势必把李莲花的莲花楼大卸八块之时,高墙之上的白夭夭凝望着深不见底的积水,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湖水中有成千上万的鱼巢涌动,一双双绿豆大的眼睛在黑暗中迸发着诡异的绿光,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原来还有后手等着她呢!
白夭夭一阵头皮发麻,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这时,墓室剧烈晃动,地面越发的倾斜,湖水顺势涌了出来。
想到林家庄的百姓和李莲花需要用药,她也只能大胆一回,勇闯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纵身跳下高墙,踏着密密麻麻的鱼巢往尽头的阵眼飞身过去。
眼看就要摸到那机关,空中传来一阵绵长的诡异声响,紧接着有断弦炸开。余音散去,有无数锋利的暗器从四面八方飞出来。
白夭夭反应极快,双手持剑将暗器尽数挡下。
突然,湖中跳出一只狰狞的鱼巢,猛地咬住她的小腿,疼得脸色一阵发白。
“师娘,你没事吧?”方多病看不见墙另一头的情况,听着没了响动,不由得担心起来。
白夭夭咬牙用剑将鱼巢杀死,强忍着剧痛回道:“我没事,你且宽心。”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跟我说,别硬撑。”
白夭夭舒了口气,正想着让他护好袋子里的忘川花,却见阵眼处有熟悉的身影晃动,到口的话不得不停在唇边。
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晃了晃混沌的脑袋,视力得以聚焦后,方把那人瞧得真切。
严述!
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面上兀自挂着温润的微笑,一如最初在萝卜村与他初见时。
然而,在这人畜无害的笑容背后,藏着的却是阴险狡诈。白夭夭怔住,第一反应却是灭族雨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亲眼见证屠杀惨剧的模样。
他的笑容与那时并没有不同,甚至更渗人。
严述笑弯了眼,用极温柔的语气同她打着招呼,“别来无恙,师妹。”
不知怎的,白夭夭觉得自己仿佛被冻僵,明明很想逃,却怎么也挪不动脚,连拿剑的手都在颤抖。
他知道自己发现他就是永定太子了?白夭夭内心顿时一片死寂,忘了做反应。
严述却突然变了脸色,阴森骂道:“毫无防备的蠢货!”
白夭夭又是一怔,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猝不及防地被淬有剧毒的箭矢贯穿了胸口。
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让她眼神失焦,逼近死亡的绝望让她无法呼救,就这么笔直地往湖水栽了进去。
鱼巢闻血而动,疯狂地朝她游过去。
彼时,刚刚进入墓穴的李莲花胸口一阵闷痛,碧茶之毒发作牵动全身,痛得他扶着光滑的石壁吐血不止。
黑糊糊的血穿过指缝,滴滴答答地掉落,不一会儿便将脚下的泥土染得通红。
李莲花啊了声,笑眯眯道:“夭夭,肺腑要裂开一样,痛死我了……”
不对……
李莲花止住笑,伸手抚上胸口,感受着胸口传来的痛楚,脸色陡然大变。
那种被贯穿的疼痛绝非因碧茶之毒而起。
是情花蛊!夭夭受伤了?!
想到这个可能,李莲花拄着剑借力,焦急忙慌地使出婆娑步往墓穴深处飞去。
“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