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气温有所回暖。
空中弥漫着附近村民烧秸秆的焦糊香,只见微风扫过芦苇,卷起白色柔毛朝湛蓝的天空飞去,书写秋的诗章。
“小宝这是罡气入体,我一时间也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
白夭夭不徐不疾地拔了方多病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随后帮他整理好衣襟,“你虽然用扬州慢替他压制了罡气,可笛飞声的内力属于至阳至刚,还得需要极寒之物作引,彻底将罡气化解。”
李莲花蹲在她身边,拿来一件披风盖到方多病身上,“元宝山庄的泊蓝人头?”
“真聪明。”白夭夭莞尔一笑,在他的搀扶下站起,“小宝现下这种情况,还得喝药调理一番。但是压制罡气的半边莲、鸳鸯虫家里没有,我得去镇上购买一些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李莲花拉住她的胳膊,他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镇上。
白夭夭一愣,笑得越发灿烂,“你和我一起去买药,小宝怎么办?”
问题问得好,李莲花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迎着阳光朝小镇走去,“他这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何况这里位置偏僻,不会有人伤了他的。”
“没有坏人,可是有野兽啊。”白夭夭悄悄挽住他的胳膊,并未告诉他自己在方多病身上撒了驱虫粉一事,吓唬道:“你不是说小宝是你师兄单孤刀的骨血吗?你舍得将他丢到荒郊野外喂野兽?”
这件事她也是刚刚知晓,一时间惊讶得很。
她偷偷撒驱虫粉一事,李莲花早已知晓,却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故作理直气壮道:“有狐狸精守着呢,怕什么。”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届时你的宝贝徒弟出了事情,可别赖我。”白夭夭笑得前仰后合,没心没肺的模样倒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方多病的情况。
李莲花当即瞪圆了眼睛,很是不满,“他可是唤你一声师娘的,也是你的徒弟,怎么不赖你?”
“啊……”白夭夭闻言,不由一哂,“我的徒弟啊。”
李莲花低头对上她意味不明的眼神,似被洞穿了心思般,耳朵悄悄染上一抹绯色。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慌慌张张地抓起她的手就往小镇跑,“走啦,去晚了药铺都要关门了。”
白夭夭忍俊不禁,很识趣地不识破他。
午饭过后正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刻,摊贩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整条商街,临街的商铺客人来来往往好生热闹。
杏林医馆近来多了很多病人,虽说秋冬寒症多发,可一下子将医馆挤得满满当当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坐诊的大夫林执忙得头昏脑胀,纵使把手上的学徒们都安排去给病人们看诊,一时间也无法解决人手不足的窘境。
他这边正犯难,却见一位身穿薄蓝绣精致莲花花纹襦裙的美貌妇人缓步而来。她眉心一点妖艳的朱砂,衬得清丽的脸庞有几分说不出的灵秀脱俗。
“妾路过此地,见先生为病人愁眉不展,恰好妾略懂岐黄之术,不知可否代劳。”妇人笑起来明眸善睐,两颊旁的酒窝随之凹旋,更衬她娇美婉转。
林执微微一愣,见她年岁不大,倒是难得一见的沉稳,朝她拱手致谢,“有劳这位娘子。”
她笑着摇头,娴熟地给医馆里病得神志不清的病人把脉。
林执见她熟门熟路,不似只学了皮毛的寻常医女,当下便放心了,转头给另一个老人家看病。
平静只维持了半晌,妇人那头突起状况,引得满是哗然。
林执听着屋内的惊叫,心脏也跟着紧了紧。他慌忙放下毛笔,朝拥挤的人群看去,只见美貌妇人手捻银针,冷眼凝着呕吐不已的病人,没有半分要上前救治的意思。
“这位娘子,你这是作何?”林执拨开人群,从外围挤了进来,朝那不住翻白眼的病人细细检查。
美貌妇人波澜不惊,缓缓地拿起一旁的烛台,将手中的银针在上面过了一遍。在林执震怒之下,她不声不响地扎中病人的合谷穴、天枢穴、上脘穴等穴道。
不一会儿,病人吐得更厉害,似要把肚子里的所有吃食都吐得一干二净。
林执医者仁心,做不到有人在自己的眼皮下折磨病人,当下怒道:“这位娘子,若你是故意来捣乱的,请你离开在下的医馆。杏林医馆容不下娘子这尊大佛。”
被下逐客令是件极丢脸的事情,本以为小娘子脸皮薄,纵使不惧他的怒火,也招架不住百姓的窃窃私语与讨伐。
谁曾想,美貌妇人神色不变,上前一步拔了银针,病人一阵剧烈抖动后,“哇”一声吐出一条两指宽的红褐色大虫,落地的一瞬间还在剧烈蠕动,并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执行医多年,未曾见过这等情形,当下吓得脸色发白,“这、这是?”
“南胤痋虫。”美貌妇人找来一盏油灯,连火带油扔到大虫上。未几,大虫在火焰的吞噬下化作灰烬,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时间,人人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敢小瞧了眼前这妇人。
“这位娘子,方才多有得罪,敢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林执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有些愧疚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下逐客令,拱手赔罪。
“妾该对先生解释一二的,只是方才妾顾着观察病人的病况,未来得及同先生说明明一切,还望先生海涵。”美貌妇人微微一笑,谈吐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妾看医馆的病人腹痛不止,眼带红血丝且面色与指甲间泛有青紫,应当是中了南胤痋术的征兆。”
林执吓了一跳,磕磕绊绊道:“我们小镇远离南胤旧址,怎么会中了南胤痋术?”
“错不了,医馆的每一位病人无一例外都是中了痋术。”美貌妇人转身走向柜台,就这么站着执笔开方子,“我夫君途径小镇时,发现镇上衣食住行都依靠附近的绥江,若没猜错的话应当是绥江遭人下了痋虫。先生可以通知官府,从源头开始找,看看有何发现。”
说罢,她将墨迹未干的方子交到林执手上,“病人们身上的痋虫是普通的蚕食痋,用这个方子催吐即可。”
林执接过方子,正想询问她是何方高人之时,目光落到她腰间的桃花状令牌时,陡然呼吸一滞。
她就是传闻中的青离医仙!
他欣喜若狂,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刚开口却见她笑眯眯道:“先生,不知医馆可有半边莲和鸳鸯虫,妾想购买一些带回去。”
林执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连忙道:“有有有,娘子这边请。”
“多谢先生。”
经过这一出闹剧,在病人的病况渐渐好转以及杏林医馆学徒们的安抚下,闹哄哄的医馆归于平静。
林执将药材打包好,毕恭毕敬地双手捧到美貌妇人的面前,“在下眼拙,竟不知娘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青离医仙。这次多亏医仙娘娘出手相助,林某的病人才得以安然无恙。”
“不过是举手之劳,先生言重了。”白夭夭被他眼里的崇敬整得头皮发麻,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药材,又掏了药钱给他。
林执哪能要她的钱,连忙摆手拒绝。
白夭夭眼看拒绝不得,也不想占人便宜将银钱放到柜台上,趁着林执被病人缠上的功夫,提着裙摆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不想,前方忽然出现一堵人墙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脚下刹不住,当即撞了个结实。
“对不住对不住。”白夭夭手忙脚乱地道歉,冒冒失失的模样却引得来人一阵轻笑。
声音很是熟悉,她眨了眨眼睛,抬头望过去,却见文质彬彬的严述立于阳光下,苍白的面容因笑容而泛起微微的粉色,很是耀眼。
白夭夭怔住,漆黑的杏眸中晕染着惊讶,“严、严先生?”
“李姑娘,别来无恙。”温文尔雅的男子,笑得眉眼弯成一轮新月,见着她抬头的一刹那,凤眸宛如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泛起层层惊艳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