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的圣念扫过天地间。
关尹子,嫦娥,桑天子,被轮番考究。尤其桑天子的那些成就,被看到得最多。不过圣人看的重点,只跟这番功德有关。女娲又为他遮掩,圣念并未深入他的法宝中!
元始天尊的圣念扫过桑天子。约么看出点东西,他以为看破了一切,心想:“巫人,却练了本尊的八九玄功,可惜了!”
随即,那圣念扫向双塔云城。
许多新东西,有意思,并未引起他的重视。因为那是与无当圣母和三霄娘娘一起立下的,可她们两个并无此功德,可见与此无关。
那圣念扫过峨眉山,扫过六十四城,才追索到源头——水月城,小世界。
元始天尊掐算过往,把桑天子走过的那一路算了个七七八八,止住道:“人心虚浮,定者为大贤。世间之乱,非法度不能定。巫族蓄谋天下一统,已成定局,本尊可助其一臂之力。”
他算到的,看到的,化为一句谋算。
动了念就算数,他一向不改。
西方,接引圣念扫过那场功德,扫过桑天子,心生赞许。然掐算桑天子的过往,这会骂秃驴,那会儿行灭佛之举,显然不是同路人。他面色始终疾苦,看不出变化。
准提也看见同样的过往。
比起接引,准提更执着于佛教大兴,且更无所顾忌,见桑天子辱佛、灭佛,他心生不喜,说道:“佛教大兴乃大势,大势不可改。此子欲阻佛教东传,应有一场劫难!”说着,他朝虚空一点,点出了一道梦魔,破空而去。
圣人出手对付小辈,一般用不着亲自出手对付目标,让人说他们以大欺小。他们只要稍微动点手段,引动那人本身的劫难即可!
那道梦魔,落到峨眉山。
恰恰落在陈九公的头上。
陈九公一直恼恨着呢。对桑天子骂了自己,对桑天子“抢了”自己的洞府,已是极度痛恨。又听闻桑天子与嫦娥交好,那心里的嫉妒就别提了。现在又见桑天子得此功德,他嫉妒心翻天覆地,被准提的梦魔勾引,万念只剩报复。
他并未完全失去理智,还懂得用计。
看清桑天子站位,看周围眼神,他有了数,暗自施法,把一个同样是嫉妒恨的目光手中的扇子夺下,打向桑天子。
有人动手,众人无不变了脸色。
陈九公又施法,将旁边几个人打出去。
混乱之际,他一缕神念寄托宝剑,一起斩出去。斩向要逃走的桑天子。
剑光极快,桑天子更快。忽的止步。
就在这时,陈九公混到他身后,在他背后猛的一推,推进剑光划破的空间去。
他心想,“没人知道是我干的!”
他赶紧收了宝剑,要走。
可他想得太好了,不用说圣人,他干的事连身后的金仙都没瞒过去。不过,那金仙道士跟他无冤无仇,又没跟桑天子打过交道,装没看到罢了——女娲也看到了,不光看到是谁,还看到背后出手的圣人,她没打算装没看见。
“又是你。”女娲不屑地冷哼,随即一缕玄妙的阴阳道则打出,在空中演化一缕光,正照见那梦魔。梦魔因此错乱起来——
正此时,一直在峨眉山附近的罗汉,因看到变局,用自己的法身前去查探。
正与陈九公打了个照面。
陈九公做贼心虚,被这么看着,以为被发现了。恼羞成怒,他抓起宝剑,一剑横斩,切了罗汉那法身的头颅。那剑光和刚才一样。
圣人们正关注着这里呢,变局发生,谁还看不到呢?那梦魔做完事,还没来得及消失就被引爆,是谁的手笔,谁还看不出来呢?究竟谁能不要脸地做这事,谁不知道?
准提要掐算,是谁坏了他的计谋,算不出。
他揣测道:“此子或与元始有点关系。”
元始天尊看不下去准提嘴角,心道:“准提无一丝容人之量,过于无耻!”
太上老君却没评价。
他招来玄都说:“桑天子修得个平等之道,可喜可贺。你代吾去人间恭贺一番。”
玄都说:“老师,尹喜亦得无量功德。”
太上老君问:“两者孰优?”
玄都说:“世间俗语,关尹子在前。”
太上老君说:“截教弟子不弱于人。论证道之志,此子不弱于你;论证道之资,此子亦不弱于你;论智慧,你远不及他。愚有愚之妙,智有智之巧,你们师兄弟应互相请教。”
他没把桑天子跟关尹子比。
因为关尹子得了功德便用尽,其积累,根本无法承载其境界。加上关尹子本身知足常乐,恐怕不会再有很大的突破。
相比起来,太上老君更看好桑天子。
玄都听出太上老君的指点,说道:“弟子多谢老师指点,弟子告退。”
他静悄悄走出兜率宫,向地仙界飞去。
他可不是太上老君,没那个本事轻松探查三界,太上老君也没告诉他。
他飞得也不快,像是悠闲地散步。
就在玄都去峨眉恭贺之时,桑天子正面临天大的困境。他被打进了一方世界,那个世界里有着无法计数的血翅黑蚊,和无法计数的龙塬。龙塬是一种两栖凶物,什么都吃,凶残无比,它有一种天敌,叫蛇尾猫。这种猫被血翅黑蚊灭族后,龙塬的数量暴增,如今霸占了四海。血翅黑蚊吃干净大地上的一切,已经开始啃食石头,对龙塬这种美食,觊觎得很。龙塬吃干净海里的一切,啃食海底积攒的贝壳度日。同样觊觎飞行的美味——它们以自己为饵,在水里钓食血翅黑蚊。成了就饱餐,败了就被吃掉。
陈九公从朋友那里听说了此事,因对血翅黑蚊很好奇,去看过。到了那,他被天将请去帮忙,把自己的法宝留在那,镇压那片空间。
他们要把血翅黑蚊与龙塬闷杀其中。
正因此,陈九公可以把桑天子传进去。并且他确定,桑天子逃不出。
逃不出,就得接受血翅黑蚊与龙塬的洗礼,上天无路,下海无路,下场必定不好受。
桑天子的确遇到大麻烦。
他进来后正落到血翅黑蚊中间。那些蚊子饿了许多天,见到活物,怎会放过?乌压压扑过去。桑天子扫灭万千,又见亿万血翅黑蚊飞来,杀之不尽,灭之不绝。急往下坠,下方就是海。他坠到海里,落到龙塬的中间。龙塬也饿了很多天,见到活物,怎么会放过,也来攻杀。
天地间乱糟糟一片。
不得已,桑天子逃去水底石缝之间。
龙塬追上去,扒拉着石头。
桑天子一看这景象,不行啊,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道要往更深处一钻,躲过一劫?那样的话,跟缩头乌龟有何区别?”
“看来是没法躲了。何况也不能让这些蚊子,和这个乱七八糟的乱来……”
他一发狠,得,不装了。
咱也是截教弟子,真传的!
他取出水火葫芦,双手捧着,“给我收!”
连海水一起,轰隆隆地收。
无数龙塬感受到灭亡之劫,纷纷外逃。外面有血翅黑蚊,飞下来享受饕餮盛宴。
在最后的狂欢里,拼死一战。
海水飞速下降,很快,桑天子身处之地,在海之上。他以焚魂灯设置屏障,一跃而出,对四方的血翅黑蚊无情地收取。
无数血翅黑蚊往地下藏。
桑天子连身份都暴露了,岂能放过它们,他看四方空荡荡一片,俨然是血翅黑蚊老巢。也不去细细分辨,他收完空中,将葫芦口对住下方,“给我收!”连大地也被收去了!
他弄出了好大的动静。
刚刚得了功德,又拿出这等法宝,圣人圣念一扫,便知晓他的身份。
“又是截教弟子。”准提蹙眉。
“截教?他何时有这个弟子?通天的有教无类,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元始天尊掐算其中玄机,目光深邃,颇为不喜。
接引这时才拨开迷雾。
他心中疑惑,刚才为何没看清?
掐算此中玄机,却见混沌一片。
有圣人出手——咦,金刚镯,是他吗?
金刚镯是女娲放出的烟雾弹,当圣人千辛万苦,看到这镯子之后,一定想不到镯子后面还有玄机,想不到圣人后面还有圣人。
就像无当与三霄一等,只推算到了陈九公嫉妒发狂,把桑天子打入小世界,害得桑天子暴露了一直以来遮掩的身份,怎么也想不到,这背后真正的根源,竟然是圣人!
陈九公的这口黑锅背得很瓷实。
怪不得别人。谁叫他自己不老实。
但桑天子也不能怪陈九公,谁叫他没有表露身份,就对陈九公那样骂?截教弟子心高气傲,就算是真错了,被那样骂也是很生气的。
到了这个地步,皆有因果。
自己的因果,自己承受即可。
赵公明因见到水火葫芦,豁然开朗。又见桑天子被人害了,心想,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同门之宜上,他都应该出头。他咬牙切齿掐算,咦,怎么掐算到陈九公头上了?
他老脸一红,盛怒大发。
把嫦娥赠的酒壶往怀中一揣,传去了地仙界,他一把抓住陈九公,骂道:“你干的好事,你欺师灭祖,羞煞我也!”
陈九公仍不解,问:“师父,我没有。”
他心里还想,难道是因为嫦娥?
果然是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赵公明骂道:“你可知那桑天子是谁?”
陈九公说:“他不就是一巫人吗。他坑骗师父,占了这洞府,才得了那无量功德。师父,这本来都应该是您的机缘啊……”
赵公明一巴掌拍过去,“你,你到现在还死不悔改。你可知他是……”
说到这,他忽然一愣。
嗯?桑天子究竟是谁啊?
他只看到水火葫芦,还不知究竟。
这是,一个华贵温柔的女子走出,说:“桑天子是师父的真传弟子。赵公明,你虽是外门大弟子,按理,也得叫他一声师兄!”
赵公明恭敬道:“是,无当师姐。师姐你看这,九公他也不知道,弄出了这误会。”
无当圣母说:“虽说是误会,但陈九公因为嫉妒就妄动杀心,也该重罚。”
正说着,三霄娘娘也来了。
云霄说:“兄长,你不要心疼。就算桑天子不是截教弟子,也是有大功德之人,陈九公却因为嫉妒要加害他,岂不是让世人说我截教容不得善良之辈?师姐说得很对,应该重罚!”
陈九公这才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
他虽说不算什么好人,但是对于截教,他有归属感,从未背离。如今作孽到截教真传弟子的头上,他顿时生出悔意。
他跪地说道:“弟子认罚!”
赵公明本来也想罚他,但是一直没想罚的那么重,毕竟是自个的徒弟,他不护着谁护着?可现在,他师姐、师妹都说要罚,他不能装作听不见,叹说:“你啊,修行多年也不懂事儿。你就等你小师伯回来,看他怎么罚你。”
他想,桑天子应该不是嗜杀之人。就算要罚,也不会弄出人命来。
陈九公应道:“是,弟子认罚!”
既知错,什么罚他都认了。
他如何等候处置暂不说,那方小世界里,桑天子动了真火,用水火葫芦把四海八荒,吞的一干二净,整个世界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世界因无支撑开始收缩。
看着那方天幕,桑天子感觉很熟悉,仔细探查后才恍然,“那不就是琉璃灯么?”
琉璃灯的材料,似乎跟这天幕相似。
他颇为惊奇,心想,这天幕可比琉璃灯博大多了,若我把这天幕取了,岂不等于得了一件堪比先天法宝的法宝?
可是,小世界岂是他能擅动的。
他收了那里的水土,有其因果,大家不会说什么,要把小世界也收了,就不能了。
也没等他动手。
小世界里既然空荡,天兵天将奉命取地仙界水土填充其中。五万里山海定住了此界。本来封住此界的法宝,也纷纷被收回。
唯独剩下陈九公的那面旗子。
桑天子出去后,一名天兵说:“道长有功于天地,得奸人坑害,我等亦为道长感到委屈。此旗便是那奸人的法宝,还请道长收了去。”
桑天子看了眼旗子,想起了暗害他的那只贼手。本来他不确定那是陈九公,但这旗子分明就是招财旗,那还不明显吗?
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桑天子没有取那旗子,说:“都是一场误会。这法宝是谁放的,让他自己来取。”
说完,他告辞离开。
取出轮回令,先传到地府,而后传到峨眉山下,三步并作两步,他返回了峨眉山。
如他所料,峨眉山这会儿真热闹。也不知来了多少神仙,天上彩云连绵,水上仙鹤与天马成群,仿佛这里是天上的街市。
许多人都认识他的气息。
一见到他,他们纷纷激动,“桑天子?”
桑天子只好回应:“见过道兄。”
也不知如何称呼,也不知跟谁说话。
人群中汹涌,七嘴八舌。
桑天子也不知道该跟谁说,他双手伸向前方,轻轻往下一按,说:“在下刚才听到了好多问候,还有好多问题,一时之间不知该回答谁。这样,诸位可以将问题刻在精金上,从第三层的西北角打入日月塔,三个月之后,我会统计问题,做详细解答,发布在计算机上。诸位,我知道大家的问题一定很多,为了回答大家最迫切知道的问题,我会统计精金之数,从最重要的回答开始回答,还请大家不要急,耐心等待。”总之就是,想要尽快得到问题的答案,就得花钱,花的越多越好。跟拍卖一样!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以为他是贪利之徒,他话锋一转,说,“诸位莫要以为我是要谋财,因为这次所得一切之精金,统计之后,都会被用在峨眉山的道路建设上,在下一分一毫也不会取。不光如此,在下还要打个包票。诸位出多少,在下就会跟着出多少。若没有那么多的精金,在下便会用等价之物补上,一切花销,全部公示,以示问心无愧。”
既是用于峨眉山,多少都行。
反正别人不出钱,他也要出这个钱的。
他话说完,大家嘀嘀咕咕。
正不知可不可信时,赵公明有了出来,拱手一拜,说:“拜见小师兄。”
“赵兄这是……?”做赵公明的师兄?桑天子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他之前不确定,他这个内门弟子,究竟算师兄还是师弟。
赵公明说:“小师兄如此大气,师弟当然要先开个头。我出一万亿两精金问一事。”说着,他取出精金,刻下问题,说,“诸位都看到了,我的问题就是,你跟嫦娥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都公开了,而且除了一万亿两的高价,桑天子不得不回应。
众人都看向桑天子,看热闹似的。
桑天子说:“这么多精金,肯定是最高的了。那我现在就回答……”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向众人。
众人的目光,无不期待。
太阴星,嫦娥也莫名紧张起来,不知道桑天子会说什么,不知道说出口后有什么结果?
桑天子说:“在下跟嫦娥的关系……当然是……什么样的关系都行。”他狡诈一笑,解释道,“因为在下什么样的关系都能接受,关键是,你们都看一看,这件事在下说的算不算?肯定不算啊,我说是知己,是师徒,大家信吗?所以这个事儿,我说什么都不算数,你得去问嫦娥,她说了我们是什么关系,那就是什么关系!”
嫦娥听了,咯咯生笑,说:“师父,你真会狡辩,你这么说,他们可都要迷糊了!”
果不其然,赵公明寻思了半天,既没有找出毛病,也没有问出真相,说:“小师兄所言有理,师弟的这份精金,这就送上。”
他说着,把精金打入日月塔。
三霄也来拜见。之后,碧霄吐槽说:“小师兄,你可真会保密。去了三霄宫那么多次,问了你好几回,你竟然不说实话。”
桑天子说:“是我的错。我的错。”然而他却不悔改地转移话题,对无当圣母说,“师姐,多日不见,您越来越漂亮了!”
无当圣母说:“美貌只是外相,说它作甚。”
桑天子故又说:“众所周知,师姐的法力,在整个截教数一数二,不用我来称赞。我这眼力,也就只能看到师姐的外相。”
无当圣母说:“你这滑头。”
这时,跟着过来的陈九公跪下了,求道:“拜见师伯。九公不知师伯身份,妄生妒忌之心,多有得罪,还请师伯重罚。”
桑天子自己没暴露身份,没想找谁的后账。说道:“没事,起来吧,不说别的,就算我跟赵兄的关系,咱们这点事也不算事。”
陈九公听到桑天子是因为赵公明,才不计较之前的事,更觉羞耻。他一直想的,可不是仗着赵公明的名号欺人。他也想过有所作为。
他又向赵公明说:“求师父处罚。”
赵公明看大家都在,心中为难不已。他要是处罚过重,别人必定会问原因,可同门相残之事想想都丢人,怎么往外说?可要是处罚轻了,毕竟有人知道,又会说他护犊子。
就在他为难之际,桑天子说:“赵兄,这事儿你还是带回去办吧。今日我得了一场功德,是一大喜事;同门相见,是第二大喜事;又有诸多道友相贺,是第三大喜事;咱们不说乱七八糟的,今日只谈高兴的事,如何?”
赵公明一下很轻松,说:“那我便不客气。还请诸位放心,此事我必有个交代。”
正说话,天边,玄都姗姗来迟。
无当圣母先看了过去,而后大家才看到,一起迎了过去,桑天子跟在无当圣母后面。
他们一起说:“恭迎大师兄。”
玄都笑道:“客气了。吾代老师而来,恭贺小师弟传道天下,护佑一方。”
他的话简略,却意味深长。
桑天子说:“多谢大师兄奔走,多谢大师伯记挂。大师兄若不忙,留下喝杯水酒。”
玄都说:“今日得天赐功德者有四方,除了老师和你,还有两处呢。你这杯水酒且先记下,吾改日再来喝,先行别过。”
说完,他优哉游哉地飞走。
桑天子一等皆道:“恭送大师兄。”
其实看似他只是来转一圈,但代表太上老君,就不一样。这证明太上老君插手了此事,以后谁要对付桑天子,不能不考虑太上的意见。但玄都本人无意与桑天子交好。对于太上老君对桑天子的评价,他不反对,也不赞同。他会用实际行动验证那说法,是假是真?
去太阴星,去贺关尹子,是他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