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百万军队合围,带领这支军队的还是桑天子本人。而他们要灭的,竟然是桑天子本人促成的五神国。五神国上下都慌。
他们可是亲身经历过桑天子的修理,有些人至今还有切肤体会。
跟这样的对手打,真的有胜算吗?
就在这时,更大的噩耗传来:丹林国降了。
五神国是强强联合的国度。他强大后,不是休养生息,而是连年向外开战。他们远交近攻,把丹林国欺负得割地赔款,快要灭国。如今见到一线生机,虽然他们认为这也是一颗苦果,但总比便宜五神国那帮孙子好。
灭掉五神国,付出点代价也值。
五神国在重大的压力下分成四部分。
一部分收拾家当,不知所措,随时准备逃;
一部分藏起家当,随时准备投降;
一部分磨刀擦枪,随时准备一战;
还有一部分想谈判,又不知谈什么。
所以出现在桑天子面前的谈判上,驳杂而不知所谓,说起话来乱七八糟。
桑天子索性不见,说:“要么立刻投降,要么开战。让丹林国陈兵边境,做好一切准备,三日之后,我们正式宣战。”见廓天巫帅跃跃欲试,他补充一句,“记得,只是正式宣战,还不代表我们一定进攻,攻心为上。”
廓天巫帅问:“是不是又打不起来。”
“一定会打,但不一定打五神国。”
“那打谁,难不成打刚进来的丹林国。”
“也说不定。”桑天子当笑话似的说,“据我所知,现在那个丹林国铆足了劲想打垮五神国,如果五神国支撑不住了,那丹林国加入北方联盟的基础就断了,他们就很有可能找到机会,拼死弄出点昏招来。敌友市场变化,多观察。”
“可大家都想知道你想什么呢。”
“我想把五神国拿到手,但不想有太大损失。就这么简单。”
“先知大人,不是我说,你这想摘果子还不想出手。”
“好啦,不说废话,做好一切准备。”
三天,一切都按战争做准备。
五神国的压力越来越大,桑天子一方的筹码随之增多。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战争的危险也越来越大。
打,不打;打,不打;打,不打……
桑天子也看不清结果,他只能保证打不打都赢,不能保证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发展。嫦娥在弹琴,简单的音符里藏着大大的汹涌。他注意到她的音符,已不只是当初的那些简单曲调,里面增加了新的东西。他有时想想,她还挺像个艺术家的,不声不响,在一件事情上忘记时间地做出个结果,不急于求成,也忘记了停。
这个调子有点烦躁,不好听,他想。但他又想,那是因为他自己在烦躁。
情绪波动对音乐的评价有影响。
他不发一言,敲着桌子等待。
第三天的夜里,他的节奏不留神加快。
嫦娥忽然问:“师父,你准备那么多,这一仗真的要打?”
“你怎么想?”桑天子手上停下。
嫦娥说:“我一直想,你之前做得更好。修一修路,围一围城,而国入瓮。你这一次似乎太过于心急,才会置身于两难之境。”
“由不得我。西海的那位上岸了。”
“你跟摩昂其实没什么仇怨。”
“仇怨,当然算不上。”桑天子又敲桌子,“不过龙族什么意思?摩昂堂堂西海龙王的太子爷,来这人间历练,还跟佛教不清不楚,想什么呢?”
嫦娥说:“西方有八部天龙,有一部便是龙。龙族已经分裂。”
“分开站队,一部分站天庭,一部分站西方,脚踏两只船,怎么都不会输。”
“是啊,但我看两边都不怎么待见他们。弄巧成拙了。”
“这些大事跟我暂时无关。不过说起恩怨,我跟摩昂没啥大恩怨,人家是太子爷,出身高贵,看不上我,想要教训一下。我只是被迫维护自己的尊严。况且我在这人间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情做。我来统一这人世间,让人人平等,百业兴隆,总比让他们放任自流,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要好。”
“既然如此,那你犹豫什么?”
“慈不掌兵,大概,我太善良了。”
“呵呵。”嫦娥嘲笑,“你别再敲,你敲的节奏都乱了。”
“是吗?是你的心乱了吧?”
“不,是你的心乱了,安静一会。”
“大概,是整个世界先乱了……”
桑天子看过很多次夜,但这么热闹的夜还是头一次。
热闹还没有任何变化,如一锅水。
眼看黎明将至,桑天子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等待血色的朝阳升起。
天蒙蒙亮,叶飘零,云海上涌。
东方迤逦景色里,两位华贵的女子远远下车,徒步前来。桑天子远远辨认出来,走在前面的是碧海派的顺慈仙姑,走在后面的是之卉郡主,前者认识,后者是熟人。她们这个时间过来,意味深长,让桑天子心生期待。
近处,两女子径直来到桑天子面前,行礼道:“见过先知大人。”
桑天子点点头,很直接地问:“带来了什么消息。”
之卉郡主走出来,“先知大人才智之卓绝,如江似海,然五神国有百姓四亿之众,先知大人区区百万兵,岂能提如此要求?”
桑天子说:“四亿百姓,非吾一人之敌。说说你们的选择。”
之卉郡主怒视道:“先知大人强人所难,莫非当日立国,皆为今日。”
桑天子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可如今时不我待。跟你们说实话,当我来的时候,五神国以北的土地,已经在我版图之中。你们可以反抗到底,用你们的性命耽误我几个月时间,也可以按我旨意上所说,入北方联盟……”
之卉郡主说:“先知大人不会不知道,五神国四亿之众,有四亿种心思,就算上有令,下未必从。先知大人仍要宣战?”
桑天子定睛看了看之卉郡主,过了一会,取出木杖说:“大日东升,战起。”
之卉郡主还想谈判呢。
哪曾想桑天子一副要开打的样子。
这时,那顺慈仙姑踏出一步,说:“我倒想试试,先知大人是否像传说那样。”
桑天子目光一扫,周天星斗大阵扭曲她身边空间,使其后坠。
顺慈仙姑即飞出去三米,跌倒在地。
她一脸惊恐。这么多年修行,她从来没遇到过今天的危难,被人看了一眼,就好像不能自控似的,只觉身后一扯,便飞了出去。虽然短暂,但那种不能自控的感觉,就像待宰羔羊一般,让人心惊胆战。她惶恐地回神,死里逃生。
就这个程度也想打?她不配。
“宣战了。”桑天子轻轻地举起木杖,法力却毫无保留地涌出,通过木杖施展开,那朝霞染红的天空,弥漫开一片火光。
那火炽烈,充满毁灭的力量。
像远方蔓延,遮天蔽日。
水汽蒸腾成云,火海里折射着彩霞。
整个天空,似乎变成一片仙境。
多美啊,却充满这毁灭的力量。
嫦娥瞥了一眼,拆穿他说:“你又在恐吓他们。有用吗?”
桑天子呵呵回道:“你知道最怕死的是什么人吗?”他自问自答,“最怕死的就是生活幸福,位高权重的那群人。他们恰恰是能决定是否开战的一群人。所以,我只要确保打起来,能够把位高权重的人弄死,他们就不敢打。人啊都是这样‘聪明’,他们总是劝别人去死,劝别人忍冻挨饿,一轮到自己,就知道那样不好受。”
嫦娥说:“肯定有聪明人。他们会明白,只要没人投降,你的恐吓就没用。你若降下这火,杀伤亿万,那庞大的业力会将你自己毁掉。”
不然封神大劫,也不会有凡人参战。
就是因为神仙不能滥杀。
桑天子说:“当面对死亡的威胁,聪明人不多。就算有,他们也没权力决定。”
火越烧越大,大到能把十座城一起烧成废墟,大到天空一片血色。
桑天子向五神国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子不算快,身后,百万军队漫山遍野地追随,只等火光降下,打响战争的第一道法术,他们便一拥而上,取得胜利。
半日路程,桑天子来到赤塔——
五神国还没投降——
边境,已有白棋高高地挂起。
还不够,桑天子走进赤塔——他曾在此地强取一座塔,今日带了上千里火焰造访,以宣战的身份。威慑的不止是赤塔,包括整个五神国。
“这是幻境。”有人奔走相劝。
但是很可惜,这位聪明人看错了。
幻境是没有办法屈服所有人的,总有胆大、又倔强的人戳破它。
要想打碎至少大多数人的反抗之心,只有向他们证明,打起来他们真的会死。
五神国立国才多少年?有多少底蕴?百姓对此又有多忠诚?几乎都说不上来——结果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个低下头颅,举起白棋。
在赤塔国又走半日,天上的火焰又涨五成,已到桑天子控制的极限。
终于,连任三届五神国主席之位的赤塔太子,终于亲至,递交入盟书。
桑天子又一次得逞,很开心,他严肃说:“五神国可以立五支军队,丹林国可以立三支军队,一切制度按原来军制执行。我只给你们五天时间,兵将待命,准备出征。”
他留的时间不多,只有五日。
这个时间对五神国来说,连把命令传遍全境都做不到。桑天子知道其中难处,知道很难,但还是只给他们五日。
因为兵贵神速——当一项计划开始执行,几乎无法保密,只有凭借速度。
五日间,他缓缓收回天上的火。
在幻境的流言乱飞之前,桑天子发布军令。他指挥并不听话的五神国兵将和丹林国兵将,要达成他的目的。他之前没有告诉他们要进攻的方向,但他们大概都已了解他的战略。知道按战略,此时应该向北进攻,把北方几个国家收入囊中。但桑天子的军令却颇为奇怪,他让他们把兵力布置到丹林国的西边和南边。
众人于是猜测,在边境布置兵力,是为了把口袋扎紧,防止北上时后院失火。
十五日后,二十三支兵团像二十三座山,布置在山山水水的既定位置。
那些位置布置得很巧妙,表面上剑指北方,但是只要一转身,就可以向南。就像被摆在了十字路口,如何走,全看怎么选。
那日,廓天巫帅汇报道:“先知大人,我将舰船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已先走一步,布置在东海上,随时可以攻上安玲国。那安玲国的八城皆依海而建,大人从正面进攻之前,我可以亲自带队,先取三城,站稳脚跟。”
他很希望安玲国能坚强地顶几下,别投降,让他真打一仗过过瘾。
不然出来打仗,总也不打。
太不对劲——他们这么多年练什么呢?
真的好聪明,好积极。桑天子笑说:“很好。准备开战,兵发离国。”
“好嘞。”廓天巫帅起身欲走。
可是,不对啊,离国,怎么是离国?
他脚步一听,问:“打离国?”
“对。这一仗全力为之,一定要最快拿下。”
廓天巫帅还是迷糊,“攻打离国,离国在南边呢,我们不是往北走吗?”
“北边诸国,已是囊中之物,何须要打?离国定风将军一身道法不可小觑,不比你弱。其背后还有凌云宗这样的仙门支撑,高手无数,不乏大乘期的修士真人。若要取国,则不得不用兵。我可以保证,用兵时,大乘期的高手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为此,我也不能参战。”
“区区离国,何需大人亲自战斗,我们数百万兵将,可代为取之。”
“切记,布置战阵时,要把五神国和丹林国的几支军队布置在最前面,但不要摆放在一起。另外还要留十万兵将,看住丹林国,以防有变。”
“先知大人尽管放心,我们军事委员会也不是吃素的,我们必能一战功成。”
“好。去吧。”桑天子已布置好局。但真要开打,仍扑朔迷离,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世上没有一场准备好的胜仗可打。
战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兵发五日,丹林国逃兵三千,五神国逃兵四百五。汇报时,五神国来了个五十步笑百步的戏码,看着比逃兵还让人头痛。兵发十二日,三十万兵取离国关口,而后一夜取二城,五神国一将军放纵劫掠,使离国上下一心。丹林国用五神国抢掠的时间连克五城。一对一错,一赏一罚,桑天子传令,“五神国撤下一军之番号,交给丹林国,有罪之兵将,交给丹林国处置。”那可是仇人啊,见了面分外眼红,按军法,或打或杀。
正此时,从天巫帅带兵取一城,兵至离国国都离城。清晨,土系巫师团弄得地动山摇,破城墙无数,各种战争机器发动,射弩箭,破城门。正要打进离城,离城举白旗投降。
前后二十日,离国偌大国土到手。
受降仪式后,桑天子下令继续向南。
离国皇帝问:“我离国作何安排?”
他期待着,虽是败军,也想要一些待遇。
桑天子回答说:“离国是被打下来的,没有谈判的条件,但你若能协助我军维持好离国秩序,等打完了,可以论功行赏。”
留十万军维持秩序,其余继续向南。
南边贫瘠高原,有一国为大荆国,其主无德无能,只因所在之地过于贫瘠,周边都看不上,才让他们安然享乐。其兵将温顺,北方联盟兵锋所指,无不闻风而降,十日即定。
再往南,有一富庶之曲国。国中路途平坦,颇适合车辆布置。虽上下贤明,敢于拼死斗争,但巫帅们带着百万兵将,漫山遍野地冲进腹地,他们连收拢军队守卫皇城都来不及。他们仍要拼死一战,沉天巫帅见他们英勇,想要说降,于是陈兵围城,想要谈判解决问题。
正此时,廓天巫帅去曲国之南,从东海上岸,趁人不备,连取羽国、九重国、夜旦国。丹林国仓惶赶到,欲相助,于是又合取霖国。五神国姗姗来迟,独取糜国以为功。虽然都是小国,且环境险恶,但地盘加起来比曲国更大。
曲国已被合围,无力回天。
在霖国糜国南边,则是南离国。
南离国的皇后是怜云神女的族人,是精灵,南离国受精灵族庇护。他们很富,实力却不足,若非精灵庇护,早被人抢了。
这时,它摆在桑天子面前。
想到怜云神女,桑天子有所迟疑,细思片刻说,“兵发边境,争取让他们投降。”
若他们自己投降,怜云神女来了也不好说什么。可惜还没布置好,怜云神女就来了,带着一张气鼓鼓的脸,前来兴师问罪。
她说:“北神将好霸道,说好了一起对抗西海摩昂,你却一路打进我的地盘,何意?”
“我没有,别误会,事情变化太快,我现在还在确认,那南边究竟是什么国。我从来都不知道那是你的地盘。不然你我联盟,我怎敢侵犯?还请神女明察,自然知晓我无辜。”
这甩锅之词,把嫦娥都逗笑了。
怜云神女说:“你好威风,三个月来,你从北到南纵横捭阖,威逼强取了十五国,天下土地算四方,三方已在你手,我看你比摩昂还厉害。与其跟你联盟对付他,不如跟他联盟对付你,这样实力还算相当。不然,吾命何在?”
“神女说笑了,根本没有那么多。”
有十五国吗?卿凤国,龙南国,龙溪国,玉风国和安玲国,他只包围,并未取。满打满算他只取了十国,什么十五国,冤枉。
就在此时,从天巫帅活蹦乱跳地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书,大喜道:“先知大人,南离国已经降了,这是他们送来的……”
桑天子一阵无语,这个时机,太不妙。
早来片刻盖棺定论最好,晚来片刻,不尴不尬也舒服。这个时候来……
怜云神女一伸手,像抓小鸡仔似的把从天巫帅抓过去,将那文书抢了,看过后质问:“桑大神将,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桑天子说:“实在是冤枉,这跟我没关系,我还没打听清楚,他们自己就降了。”
怜云神女被气笑了,“你真会狡辩……”
“神女。”桑天子讲理道,“我是真不知道,你要是真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您既然来了,又是南离国皇后的娘家人,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接下来应该怎么合作?”
“哼。还想合作?”怜云神女带着怒气说,“若联盟的话还算数,你就立刻停下,不要再侵犯南方。你我以南离国为界……”
桑天子呵呵一笑,说:“成交。”
这么干脆,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怜云神女本来生气的,本来以为自己提出来苛刻的要求,可他这就同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后想,他肯定早就有主意,于是又说:“我还没说完,我还要修路、制车的方法。要合作对付摩昂,我需要这些。”
还带加码的,这神女也很狡诈……
桑天子说:“这次说完了。”
怜云神女点头,“你同意,就合作。”
“成交。”桑天子又迅速落锤,“能与神女合作实乃大喜。来人,摆酒设宴……”
“免了。”怜云神女拒绝得很干脆,“我还要去南离国走一趟,不然说不定有人趁我们喝酒,就把南离国巧取豪夺了,我还不知道呢?”
呵呵,这话是在内涵谁呢?
桑天子说:“神女所言甚是。我陪神女走一趟可好?我想当面问问南离国君主,究竟因何而投降?以洗刷我的清白……”
怜云神女胸口起伏,唯恐再生变。心想,万一桑天子当面问南离国君主,究竟要不要投降,究竟选择哪一方,万一那个愚蠢的君主想不开,坚持投降,她还真不好办。
她说:“不必,我相信北神将。”
好吧,桑天子说:“那就多谢神女了。”
怜云神女转身离去,匆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