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悲老人的官印还没找到。桑天子疑心,他还另有宝库。
这种事当然不能问,只能私下找。
天悲洞并不平静。文彦真人也不安分,随时准备逼供似的,整天宴请狐朋狗友。海中还有强敌潜藏,随时准备对桑天子下狠手。
桑天子心想,“他俩能伤到我吗?并不能。所以无所谓。只要别对果果下手。”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连对果果下手,也会有惊无险。
果果有焚魂灯护身,谁能动她?
搁置二十日,桑天子对所有事不闻不问。
文彦真人却快要被桑天子逼疯——桑天子要是知道文彦真人所想,会大呼冤枉,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啊——文彦真人却不这么想。他联络不满让外人执掌天悲洞的兄弟,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想要跟桑天子作对。可桑天子一个什么都不管,让他有力量都没地方施展,只有自己干憋着。这样的憋着,反而让天悲洞上下一心,团结而强大。天悲洞强大了是谁的功劳,是文彦真人吗?不,是桑天子的。气不气人呐?
那日,龙鱼的虾兵蟹将来袭。
文彦真人率众阻击,打了场胜仗。
之后,文彦真人简直要吐血,因为连他的兄弟都说,桑天子有两下子。
不闻、不问,就是桑天子的两下子。
他不禁感慨,“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思变的不只有文彦真人,还有别的看桑天子不顺眼的。
喝醉酒时,他们拿起刀剑乱砍,真想就此造反。可是他们又确定自己打不过桑天子,造反的结局就是送死!如之奈何?
终于有人戏言:“要不就降了大势,顺从西海的摩昂太子得了。”
文彦真人听闻此言,竟然心动,问:“老爷若出关呢?”
“真人,老爷若能出关,岂会让外人当家做主。必然是要闭关很久……”
文彦真人说:“不妥,事关生死……”
“要不,咱们请那龙鱼试一试?”
“如何请,如何试,快快说来。”
文彦真人极度抗拒在桑天子手下做事,加上天悲老人找桑天子都不愿托付给他,故而他宁愿投敌,也不愿受这委屈。几个兄弟讨论一番,定下投石问路的妙计,文彦真人派使者去寻那龙鱼,商讨天悲洞众人的出路。
龙鱼闻言,唯恐是计,但又不想错过良机。于是第二天,他陈兵海边,耀武扬威。
文彦真人终于去寻桑天子,汇报道:“大人,龙鱼请战。”
桑天子淡淡说:“请他上岸一续。”
文彦真人哪里请的来?龙鱼唯恐是计啊。
可龙鱼不上来,桑天子也不会下去。
于是陈兵归陈兵,一个不上来,一个不下去,对峙一个月,没打起来。
这段日子,桑天子正对天悲洞下手。他搜刮天悲老人房舍,闭关地,搜刮天悲洞的奇境险地。在天悲老人常修炼的地方,他甚至找到一条玉石矿脉,蔓延整个天悲洞的地下。他一点不客气,照单全收。在天悲老人修炼的蒲团下,即玉石矿脉的龙头处,他找到一条黑色石龙,石龙里暗藏精金,精金里埋藏储物法宝无数,储物法宝里存放天悲老人暗藏的官印,以及玉石六千亿。其中有中品玉石两亿多,上品玉石八百多万,极品玉石三十万。大概换算并估算,这里面有玉石一万亿之多。富到冒泡。而那矿脉的价值也不会少于五千亿玉石,这片储藏玉石的宝库,价值巨大。
桑天子曾以为自己富,今天看到这片财富,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他无话可说,当即把那些储物法宝炼入元婴,模拟穴位,遍布全身。里面的普通玉石也都存放于其中,用于修炼和施法。
以前不舍得,现在没有不舍得的了。
至于玉石矿脉,有的分拆到其它“穴位”,有的送入水火葫芦。
收取矿脉这样的动静,不可能隐蔽,功未成,文彦真人和龙鱼都有所感知,两人在海边悄摸交流一番,觉得有可能是天悲老人的手笔。只不过文彦真人认为,天悲老人这么做是为了疗伤,而龙鱼认为这么做是为了设局。
于是本来想试探的龙鱼,又谨慎了。
桑天子简直要胡作非为,连山上的大树都不放过,收了六十六棵。
要不是因为他没地方种,他甚至想把地皮刮了。
天悲洞,似乎被他祸害干净了。
除了文彦真人等人的宝库……
“算了算了,不能太贪。”桑天子摇头,“还是想想怎么安全离开。”
海上有龙鱼拦路,要想离开,必然与之交战。一旦交战,天悲洞的真实情况便会被暴露,龙鱼便会知道天悲老人已经不在,必然会广泛开战。到时候他带着一群不听话的手下,只有狼狈而逃的份儿——此法不智。
“看来我必须得面对这条龙鱼。”
换句话说,他必须得弄死这条龙鱼。
问题是,“我该怎么弄死它?”
扫了一眼水火葫芦,他问:“灵龟贤者,你跟那条龙鱼熟吗?”
灵龟贤者立马回道:“大人,小龟跟他不熟,小龟恨死他了。就是因为他的蛊惑,小龟才会被拉上战车,对天悲洞动手动脚。不然,小龟只会安心修行。”
桑天子说:“你不用撇得那么干净,说说,那龙鱼有何弱点?”
灵龟贤者说:“龙鱼性情易怒,他的手下都怕他。他贪婪,一有机会就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他胆子特别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躲藏起来,看清楚才会动作。但他有时又特别胆大,当他胜券在握时,就会无所畏惧。”
这么说似乎有点抽象,不好处理。
桑天子说:“我若想干掉他,最好不弄出声音来,你可有办法?”
这个问题问对对象了。灵龟贤者是一只巨龟,他最擅长的就是埋伏在某个地方,突然袭击。对于龙鱼,他可是不止一次设想过谋杀之法。
灵龟贤者说:“此事容易。龙鱼贪吃,他特别喜欢吃海鳝。他有一个洞窟,专门养海鳝,每月都会去那儿两三次。大人只需在那埋伏,等他吃海鳝时,把他捉了即可。那龙鱼贪婪得很,我与六头蛟既死,我俩的收藏想必都被他抢去。大人捉了他,还可以去他的洞窟取宝,大人一定会满意而归。”
这个说法听起来,没什么毛病。
桑天子于是在房间内布置幻境,问明地点,即去埋伏。
就是这两天,文彦真人相当不安分。
他派人悄摸地探查玉石矿脉异常,结果发现那里没有玉石,全变成了地下水,于是更加笃定,天悲老人伤很重。
他决定不再等,必须立刻投诚。
看过玉石矿脉的人都认可他。
于是从文彦真人到天悲洞将军,到威名赫赫的七大副将,累计两千一百零七人,集体背叛天悲洞。带着天悲洞的布防图、地图和各种消息,投靠龙鱼大人。
龙鱼将投诚的人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天悲老人,才大喜。
他坦诚地说:“无需收缴好兄弟的兵器,摆宴,今日大喜……”
文彦真人劝道:“大人应趁他病要他命,先派兵马攻入天悲洞……”
“不急。”龙鱼打断说,“天悲洞既然是我囊中之物,那早一会晚一会,没什么区别。诸位请入座,咱们好好吃一顿。”
他至今仍旧不信文彦真人。
天悲老人才渡过八九雷劫,风头无二,手下竟然集体背叛,说出去能信?
他心想,攻进去,是吗?万一你们假投降呢?
万一天悲老人在岛上埋伏呢?
不行,若有人想钓鱼,他只吃饵。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干!”
龙鱼举杯,与叛徒共贺今夜之欢喜。推杯换盏,把文彦真人一等灌了个微醺,他让虾兵蟹将把文彦真人一等软禁。他吩咐道:“若有异动,杀!”
他又想,可这也不是没可能。
若真是投诚,那今日绝对是大喜。
若不是投诚,能诛杀这两千多人,也是大喜。
只要不贪,今儿个他就是稳赚。
龙鱼于是高兴,有点嘚瑟,借着点酒力,他晃晃悠悠地去他的私密地。
既然大喜,就应当美餐一顿。
他要吃海鳝,大吃特吃——他来到那片珊瑚礁里,露出一缕气息,看到被惊动的海鳝乱游,他真高兴啊。他左一口右一口,呲溜呲溜吞食……
忽然一口,他明明看到一条漂亮的海鳝,明明吃到嘴里,嘴里却空空。
疑惑时,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装了起来。
他正想反抗和大骂,他身上的储物法宝爆炸了。一开始只是挂在身上的储物法宝爆炸,他被炸的七荤八素,不知所谓,唯恐肚子里的储物法宝也爆炸,于是哗啦一声全吐了出去。那些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贪婪成性,连幼年捡到的乌龟壳都不舍得扔,除了老窝里的那些,全都在这儿了。里面既然什么都有,没有他用法力镇压,那些脆弱的储物法宝全炸了,噼里啪啦好一阵,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积如山。
龙鱼懵了,桑天子也有点懵。
这条贪婪的鱼,究竟弄到多少好东西?
那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有好多玉石粉末。光是那些粉末加起来,就已经多到难以计数,初步估计,不比天悲老人的玉石数量少。考虑到质量问题,可能少些。
按玉石粉末里还有材料呢!
并且还有没爆炸的储物法宝呢。
又是一个万亿大户,守财奴。
这下子全被桑天子撸下来。
桑天子用水火葫芦镇住龙鱼,对灵龟贤者说:“灵龟,搜他,一个子儿都别给他剩下。以后我给你几件法宝,你领导他做事。”
灵龟贤者屁颠屁颠,对着龙鱼搜刮不停,想藏,“拿来吧你。”
雷魄镯,是重宝中的重宝。此外还有蛟龙珠十三颗,里面藏有各种法宝百余件,玉石不计其数,还有各种骨头,珊瑚,矿石,草药,难以计数。
什么是大户,这才是大户……
灵龟贤者说:“这里面还有我的东西。”
也被搜刮出来了,简直是报应。
桑天子把雷魄镯拿在手里,说:“灵龟贤者,你做得很好,那些法宝我允许你任意挑选三件,以后你带着龙鱼干活。”
灵龟贤者好高兴,说:“多谢大人。”
龙鱼这才从懵逼中反应过来,忽然五体投地,说:“饶命啊。”
灵龟贤者建起一根鞭子,狠抽一下,说:“大人没说杀你,你这样说话,置大人于不义之地,简直找打。现在跟我走,以后你就跟我一起干活。”
龙鱼瞥了一眼法宝,又挨鞭子。
灵龟贤者说:“那不是你的,别想碰。不然我要你好看。”
他真是一只“忠诚”的乌龟。
既然计已成,桑天子不多逗留,回了天悲洞。
大局已定,他甚至没去看文彦真人在何处,也没管天悲洞的变局。
不过回到房中,却有一人在幻境中焦急等候,是烛箭。
桑天子抹去幻境,说:“老兄,不好意思,我这两天出去忙活,你有事?”
烛箭焦急道:“先知,你不知道吗?出大事了。前两天有人跟那些海产联系,背叛了天悲老人,他们现在背叛,不就是背叛你吗?”
“背叛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背叛?至少好几百。”
“那也不算什么,毛毛细雨而已。”
“先知,背叛的人都是修行者,岛上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走了。”
“呃,全走了?”桑天子有点懵,“这倒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不清楚,烛箭也未必清楚,但龙鱼肯定清楚。
于是他传音给龙鱼,问此事究竟。
龙鱼说:“是那文彦真人硬要投诚。我一直怀疑他不真诚,故而没答应他的要求,可他忽然带着两千人马来找我,就在今天。”
“你们不是勾结,他主动找你的?”
“对,文彦小子一直说您坏话。”
“这就不必说了。”桑天子半信半疑,但可以确定,逐渐说得没错。
“大人,我已经让人软禁了他们,稍有异动,就杀他们。”
“呦,你可真狠,这一下子对我可是釜底抽薪。”
“不敢,绝对不敢。是他们主动来找我,绝对不是我的主意……”
“呵呵。你猜我信不信。”桑天子摇摇头,“不过也无所谓,你都被捉了,你那些虾兵蟹将还能翻起大浪。让他们自己闹去。”
他对龙鱼,也算是釜底抽薪。
两方都是釜底抽薪,都成功了。
眼前的怪异局势,真有些微妙。
不管他们了,反正留在天悲洞的人不会有事。
桑天子对烛箭说:“你也别急,事情还不明朗,你再等两天看看。”
烛箭心焦,“眼下已是十万火急。”
“没那么严重,真的,不严重。”
烛箭劝说不了,只有叹息。
一夜无事,翌日无事,再一日无事。
天悲洞和海边依旧是风平浪静。
可是这几日,龙鱼再也没出现过。他的虾兵蟹将翻遍了他常去的地方,没有找到,甚至连线索都找不到。难道不是出事了?他们的龙鱼大人法力无边,怎么会出事?一定是小人算计。谁?他们不能不怀疑文彦真人。好几天了,他们确定找不到,终于找到文彦真人头上,喝问:“我们大人去哪了,是不是你们在捣鬼?”
文彦真人是真心投诚的,可龙鱼找不到,他百口莫辩。
解释了一会,虾兵蟹将贼兮兮地要缴械,让他们把武器都交出去。
这种时候,他们有谁敢交兵器?
不交,那就是叛徒——杀了他们。
文彦真人哪里还有办法,杀出去吧。
好在龙鱼已经没了,那些虾兵蟹将又不那么厉害,全靠在水下交战,占天时地利,才能稍稍与文彦真人持平。等文彦真人突出重围,虾兵蟹将便没办法了。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已经背叛了天悲老人,现在又背叛了龙鱼,唉……
文彦真人说:“我等还是离开东海,再谋前程吧。”
可这一次,愿意听他的已经不多。
只是因为处境一致,才站一起。
听他说离开东海,大家有不同看法。
已经背叛了天悲老人,相当于自绝于东海;又背叛了龙鱼,相当于自绝于西海;天悲老人让桑天子执掌天悲洞,他们背叛了,相当于自绝于北方;天悲老人和桑天子,和怜云神女关系都挺好,他们到南边也没有出路。
若离开东海,他们能去哪儿?
文彦真人说:“虽前途未卜,但是比留下强,留下必死。”
可是,柳飞烟说:“别听他的了。我等之前只是被裹挟,回去求饶,未必会死。如今天悲洞空虚,我们若戴罪立功,或有活路。”
这是两个主意,完全相反,且都无定数,算是两个赌局,输赢自负。
既是赌局,就连好兄弟压的也可能不一样。比如柳飞烟的那几个好哥哥,便各执一词,并且谁也说服不了谁。更不用说别人,那七嘴八舌的一通炒,连天悲洞上都能听到只言片语,于是连桑天子都被惊动。
桑天子不在乎,热闹都不凑。
只等两个时辰后,约么炒出个结果。
文彦真人与八百同道同路离去;
柳飞烟与七百同道回来负荆请罪。
剩下的,永葬于大海深处……
桑天子这才出来,说:“听说你们背叛了天悲洞,但不用害怕,我不会找你们清算的。你们以后该干嘛干嘛,等天悲老人回来,若还想处置,就再处置。也不用求我,我压根不在乎你们是否忠诚,也不在乎你们是否背叛。”
不惩罚比惩罚更让人心惊胆战。
柳飞烟叩首道:“我等知错,求北神将赐罪。哪怕赐死,我等亦甘愿。”
众人齐道:“求北神将赐罪。”
“起来吧,对我下跪是无效的。”
“求北神将赐罪,求北神将赐罪……”
不惩罚,他们反而不依不饶。
烛箭与果果见此情形,惊讶至极,不可思议,桑天子貌似什么都没干,怎么这些人忽然来这一出。忽然变得那么忠诚,忽然要领死?
先知的智计越来越难以揣摩。
桑天子见他们貌似痛改前非,还挺真的,既然接手了天悲洞,他也不能全然撂挑子不敢活,好歹有个安排。那该怎么安排?或者说,他该怎么安排天悲洞。天悲老人已经死了,天悲洞已经被他掏空了,再留下来已无益处,该走了。现在就该决定,他将要带谁走,怎么走,而又有多少人愿意跟他走。
想了想,他仍没赐罪,只感慨说:“诸事已定,我该走了。”
柳飞烟立马表态,“小女子愿意追随北神将。”
“追随我,你是天悲老人的人。”
“老爷要我们听你的,我们过往被贼人哄骗,上了当,如今再不敢了。以后我等必定会听北神将的话,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众人闻言齐道:“我等听北神将吩咐,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桑天子说:“那就起来吧。去统计一下,多少人愿意走。”
众人齐答:“谨遵北神将命令。”
这算什么呢?桑天子想,釜底抽薪?
那谁是薪?是天悲老人,是龙鱼,还是文彦真人?
桑天子不知,但他有预感,这次要跟着走的人很可能很多。
这时候没人问天悲老人去哪了。
人们心里有很多猜测,天悲老人真的闭关了,或者没有闭关,跟桑天子谈了什么协议,又或者没有闭关,龙鱼就是他杀的。甚至,他有可能跟龙鱼同归于尽……但鉴于未知,没人敢乱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