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絮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他恍惚看见窗口站着个人,接着屋子里传来“砰砰”的响声。
“殿下?”他哑声叫她。
陆十念回头见祝絮阳醒了,连手里的榔头都丢下了就冲过来:“六哥你……唔……”
祝絮阳拧眉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
陆十念脸小,被祝絮阳的大掌这么一捂就只剩下一双乌亮的眼睛,她眨了眨望着他笑,随即拂开他的手道:“策安回来了,在外头守着呢。”
听她这么说,祝絮阳才松了口气,他又问:“陛下呢?”
陆十念的面色一冷:“不知道,大概在哪里喝茶吧。”她很快又转口道,“不过为了防止他进来,我把窗户都订上了。”
毕竟梁策安能拦得住旁人,未必拦得住萧桓。
怪不得刚才见她在床边敲敲打打,祝絮阳摸了摸自己的脸。
陆十念俯身捧住他的脸笑:“现在还是我家六哥这张帅得惊天动地的脸蛋儿!”
祝絮阳被她逗笑。
“现在头还疼吗?饿不饿?”她睨着他叹息,“这几日都瘦了。”
祝絮阳是真的饿了,陆十念便叫人送了吃的进来,两人一起在房内吃了些。
“身上的伤怎么样?”祝絮阳抬眸问。
陆十念笑:“早好了。”她给祝絮阳倒了杯水,小声问,“他之前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要罚你跪着?”
祝絮阳的指腹略紧了紧,随即说:“谁都知道陛下最宠爱七公主,突然见我同殿下那样,陛下自然要动怒。”
“是因为这个?”陆十念有些不信。
祝絮阳点头,一面下床一面道:“我得启程回去。”
王琏背后牵扯到了长孙家,这件事一定要办得利落,如今户部虽然是萧长澹做主,但长孙家的势力在京中盘根错节,想要严办并不容易。
况且,太子妃还出身长孙家。
陆十念自然明白这件事迫在眉睫,她下意识扶他:“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祝絮阳应声道:“殿下不急着回京。”
陆十念错愕撑大眼睛。
祝絮阳垂下眼睑看她,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这些年长孙家的人待你很不错,尤其是淑妃娘娘。”
把陆十念留下,祝絮阳其实是还有另一件要紧事要办。
他必须先一步让恩恩永远说不出话才行。
想到长孙云倾,陆十念的指尖微微勾了勾,但她很快正视祝絮阳的眼睛开口:“姨母也好,长孙家的两位舅舅也罢,他们不过是待萧云妍好罢了,并不是我陆十念。”
而那些当年害他们陆家三百余口枉死的凶手们,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殿下……”
陆十念抱住他:“六哥,叫我十念。”
祝絮阳蹙眉。
陆十念蹙眉睨着他:“难道你还想叫我陆姐姐吗?”
“嗤——”
祝絮阳冷不丁笑了。
……
梁策安听到身后的门打开的声音时还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却不想转身边便见七公主和赵侍郎有说有笑走了出来。
他来之前听闻赵侍郎因被陛下责罚病得很重,此刻再看,倒是瞧不出病气,就是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咂摸了下,书生的身子是真的不太行,就是被罚跪了一下就能虚成这样,同喜欢舞刀弄剑的公主实在不怎么相配啊。
“愣什么?”陆十念道,“备马,我和赵大人要回京。”
梁策安“啊”了声。
陆十念不悦道:“啊什么,是有人给你下了命令不许我出门吗?”
梁策安自是知道她指的谁,忙道:“没有没有,陛下昨日夜里已经启程回上京了。”
什么?
陆十念和祝絮阳诧异对视一眼,萧桓走了?
“何事那么急?”陆十念问。
梁策安摇头:“属下不知,不过陛下把侍卫都留下护送殿下回京,他是同指挥使两人上路的。”
怪不得外头的侍卫们都在。
陆十念却是脸色骤变,疾步往外走去道:“他这是急着回去包庇长孙一族吗?”
梁策安未料到她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祝絮阳长眉微拧,陆十念的顾虑未必不可能,毕竟当年萧桓能克承大统,长孙家功不可没。此事倘若萧桓插手,那便是到王琏这里就结束了。
祝絮阳咬紧牙关,十八年了,他不能在这里结束!
外面早就备好了两架马车,陆十念当机立断弃了马车,和祝絮阳骑马回京。
……
一行人抵达上京已是八日后。
陆十念和祝絮阳兵分两路,一个回宫打探萧桓对王琏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一个径直去了户部找萧长澹。
陆十念入宫才得知,萧桓并未回宫。
长孙云倾拉着陆十念的手急得不行:“陛下不是去找你了吗?你们是错过了吗?”
陆十念愣在了当场,并没有错过,但萧桓不是早就带着陈渡回京了吗?
他没回来,那他去了哪里?
“念儿!”
长孙云倾的一声呼唤令陆十念回神,她的脸色极差,“姨母听说……听说户部查账查到了你舅父头上,此事当中定有误会,你得帮你舅父去同你三哥哥说一说啊!”
陆十念倏地回眸,却问:“哪位舅父?”
长孙云倾怔忡了下:“你二舅父。”
如今的枢密院事长孙棋?
长孙棋虽然执掌军务,然而真正的兵权还是掌握在南北两大军区的最高统帅手里,看来长孙家在权衡之后是打算弃车保帅了?
长孙云倾哭起来:“那个王琏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这般胡乱攀咬!对了,他当梁州刺史这么多年,定是被晋王买通了!晋王向来不满陛下登基,他这是在离间陛下同我们长孙家的关系呀!念儿,旁人不明白这其中厉害,你可得分清楚啊!是晋王他贼心不死……”
“淑妃!”一声呵斥自殿外传来。
太后冷着脸扶着欢玉的手入内,“无凭无据,你这是在离间陛下同晋王的兄弟情谊?”
长孙云倾脸色煞白,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妾……臣妾一时口不择言……”
郑太后径直越过她,上前牵住陆十念的手:“小七刚回宫听这些腌臜事做什么?走,祖母带小七沐浴更衣,再同祖母好好说说外头的趣事儿。”
陆十念由着被郑太后拉出了玉漱宫,她回头看了眼,长孙云倾捂着脸瘫坐在了地上。
她急急拉着雁回的手道:“你快去打探陛下到哪儿了!陛下会念着长孙家的功德,他会的……”
陆十念抿唇,萧桓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就不会冤枉他们陆家满门忠烈了!
她收回目光:“祖母,刚才姨母提到枢密院事账目不干净的事您知道吗?”
郑太后有些诧异她称呼长孙棋为“枢密院事”,但她很快哼了声:“此事自有户部查证,无需旁人置喙。”
这是要秉公查办的意思了?
陆十念按捺住有些激动的心,心知如今她身份敏感,识趣闭嘴。
至于户部查得如何,等六哥到那儿就知道了。
……
祝絮阳前往户部前先是回了住处换官袍。
他去户部后,上头是赐了处院子的,但他还是住在仁安堂。
如今程不羡回了药王谷,也是时候关了仁安堂,回他的侍郎府邸去住了。
“大人回来了!”药童释青高兴迎上去,顺手去接祝絮阳手中的遮阳帽,“近日越来越热了,赶路很辛苦吧?您快里头坐,老板刚煮了凉茶,我这便为您盛一碗。”
祝絮阳的步子一顿,扭头问:“你说谁?”
“还能是谁?”里头藏青色帘子一掀,程不羡端着一盘中药出来,也不看他,“药铺的本还没赚回来你就想我关店,你这个败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