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府,潇然阁。
七公主已离开一日多了,自家公子早起醒来便坐在书桌前一遍一遍地擦拭着手上的千魂,一整日便没出过院子。
冬宝悄声进门,手背轻触搁在桌上的午膳,果然已凉透。
他行至祝絮阳身侧,小声道:“公子不必担忧,殿下只是摔了一跤,再说有陛下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祝絮阳的指腹摩挲着早已被他打磨得异常光滑的剑身,无数次回忆起昨日那个瞬间,他若是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拉住她的!
为什么没有拉住呢?
是他在那一瞬间犹豫了吗?
是因为陛下吗?
因为陛下冤枉了陆姐姐一家吗?
“六哥吃药啦!我已经吹凉了哦!”
“六哥不舒服吗?”
“我给六哥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我只是想让六哥回家去……”
……
少年的手指微颤,他猛地站了起来,千魂咣当落地,把冬宝吓了一跳。
“公子……”
祝絮阳双手撑在桌沿,大口喘息拼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纵然十年前靖南王府一案存疑,七公主是七公主,十年前她都还没出生,一切同她无关的!
“公子!”冬宝与他自小相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郑重道,“昨日公子未曾犹豫,殿下摔倒是谁都没有料到之事,公子想拉殿下的心未有半分迟疑!”
“是吗?”少年恍然问道。
冬宝点头道:“是,所以公子不必自责!”
主仆二人正说着,外头祝飞燕快步进来,皱眉道:“听说一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你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径直往前,伸手便想探他的额温。
祝絮阳干脆握住了她的手腕,道:“昨日五姐姐是故意的吧?”
祝飞燕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将手抽回,直言道:“我也没做什么,寻常帷帽都是那样的,是她自己不小心罢了。你去上京也一年多了,就算不信我,你难道没听过七公主的种种恶行?”
听说过无数。
不过——
祝絮阳压下胸口怒意,道:“我不管她从前怎样,我只信我自己亲眼见到的,日后还请五姐姐莫要如此。”
祝飞燕笑道:“日后?这七公主难不成还要来?”
应是不会了。
祝絮阳却仍是道:“她若真的有什么好歹,五姐姐以为陛下会如何看我们国公府?如何看父亲?”
此话一出,祝飞燕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当时只想着教训一下那个小恶魔,的确几乎忘了那个人的身份,更遑论昨日是在陛下眼前发生的事!
“公子!公子!”侍女匆匆而来,激动道,“老爷回来了!”
冬宝笑着看向祝絮阳,道:“公子!”
祝絮阳似是吐了口气便急急而出。
祝飞燕呆呆看着少年清瘦背影,她是最小的女儿,父亲总嫌母亲太过溺爱她,都把她给宠坏了,她是从来不承认的。如今四姐姐以女儿身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她一直以为什么都不懂的六弟却原来也有这般心思和见识,而她却差点闯了大祸!
“四姑娘?”冬宝将地上的千魂重新放在架子上转身见祝飞燕还站着,便上前道,“老爷来了,您不去吗?”
“哦。”她回神,扭头问,“七公主当真没欺负六弟吗?”
提起宝庆公主,那冬宝可是有一大堆的话可讲了。
……
先得了消息来的祝夫人早在前厅高兴得抹泪,一身戎装的男人温柔耐心替她擦拭眼泪,又好气又好笑问她哭什么。
祝夫人便像个小女儿家羞涩得差点要躲进夫君怀里去。
祝飞怡打趣道:“我说我不回来了吧,让尹大哥随爹来便是,可爹非让我回来,还说什么娘一定想我了。看吧,娘眼里见了爹,哪里还有我的存在。”
“又胡说!”祝夫人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女儿,上下查看,道,“瘦了?”
祝飞怡道:“是坚实了吧?不过我好像又晒黑了!”刚撒娇说完,越过祝夫人的肩膀瞧见外头祝絮阳进来,她忙笑道,“六弟!”
“四姐姐。”祝絮阳快步入内,又认认真真朝祝烽行了礼,“父亲。”
祝烽收到上京来的信时便想着此事多半有鬼,毕竟他的儿子早在十年前就已在药王谷治好了心疾之症,眼下见祝絮阳安然无恙他自是放心,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高了。”
“可不是?”祝飞怡站他身边比对着,自豪道,“都比我还高了不少呢!看来在上京过得不错。”
“你又胡说。”祝夫人心疼道,“旁人说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以为你弟弟是去上京享福的?”
祝飞怡吐吐舌头,道:“知道知道,上京那种没有硝烟的战场一点儿也不比我和父亲在边疆安全,是吧六弟?”
她往祝絮阳胸前拍了一掌。
祝絮阳好脾气笑了笑:“哪有四姐姐说得那么夸张。”
祝夫人道:“算算时间,你们姐姐们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祝夫人的话还未说完,祝飞怡便径直往外走去,说要去门口迎接,正巧遇上赶来的祝飞燕,顺道直接将人拉走了。
祝烽的目光再次落在祝絮阳身上,道:“是你自己想回家来,不是太后娘娘原本的意思吧?”
祝絮阳没有否认:“我有件事想同爹说。”
“何事?”祝烽转身便要在厅内坐。
祝絮阳上前拦住道:“还请爹移步书房。”
祝夫人见他们爷俩要走,忙上前拦着道:“我们一家好不容易才团聚,旁的都放一放,先好好聚一聚。”
她正说完,前头传来祝飞燕的声音,三人回头看去,是国公府几位出嫁的小姐一同回来了。
祝夫人高兴地立刻迎了上去,连大将军祝烽也换上满脸柔情跟出去。
祝絮阳迟疑了下,也只能跟了上去。
……
车队驶过,惊起一群飞鸟。
车内,萧桓小心翼翼抱着怀中的小团子,他的大掌轻轻碰触她脑后,肿包似乎是小了些,他终于松了口气。
外头传来陈渡的声音:“陛下,有件事……”他顿了顿,才道,“之前在驿站时属下曾收到过一封飞鸽传书。”
只是小公主突然受伤,他便不敢把信拿出来,眼下看小公主伤情稳定,陈渡这才敢将收到的书信递进车内。
萧桓单手打开,听外头陈渡又道:“好像是贵妃娘娘母家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