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为夫妻四个字，犹如落进寒潭的石子，在晏长霄心中掀起巨大波澜。
长睫微颤，他原本晦暗冷淡的眸子，看向父亲晏忠明时，多了几分探究：“父亲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晏长霄并非不动心。
只是他很清楚，父亲对他心悦陛下一事向来多有斥责反对，如今这般反常，必然不是成全他爱慕之苦这么简单。
眼下苍国提亲一事未了，静王与丞相谢青云来往愈发密切，想来陛下根本就没有任何成亲的心思。
但若是用他当拒绝苍国的借口……
“难道父亲以为，一场假戏便能欺瞒住苍国使团，让他们的君王死心吗？”
晏忠明摇头，“不是假戏。”
晏长霄并没有被这不真实的美好愿景冲昏头脑，他凌厉下颌微垂，声音冷沉：“此事非同小可，且不说陛下会不会同意，只怕国师容隐和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
“长霄，这件事……你不做，就会是其他人做。”
“慕晚烟贪恋美色世人皆知，就连在晚宴上，她都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觊觎敌国使臣卫枫的容色，与她成亲的，不是你，就是别人。”
“与其让那些来历不明的棋子送入宫中，将慕晚烟迷得更加昏聩，我宁愿是长霄你进宫。”
听到这里，晏长霄沉默了。
良久，他低声道：“此事我不愿逼迫陛下，若是陛下不愿，便就此作罢。”
晏忠明满意地拍了拍晏长霄的肩膀，笑容幽深：“放心吧，陛下定然不会拒绝的。”
翌日。
还在因为苍国提亲头疼的慕晚烟，上朝时候，才发现今天的气氛不太对。
原本对苍国提亲避而不谈的朝臣们，还有只会各种挑刺搞事的静王，竟然一反常态的，对她的终身大事表示了关心。
感到奇怪的，不止慕晚烟一人。
国师容隐看着大殿上古怪的大臣们，覆着长睫，剔透如玉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那张俊美出尘的面孔愈发清冷寒冽。
今日使臣并不参与上朝，按理来说，没了使臣的施压，加之陛下不喜，不论是提亲还是成亲这种话，都不该被提及才是……
下朝后，被吵的脑袋的慕晚烟揉了揉太阳穴，刚要回寝殿，却有宫人来报，说是晏大将军求见。
慕晚烟对待这位晏大将军还是很敬重的，毕竟对方身为两朝元老，战功赫赫，为人又刚正不阿。
这样的肱股之臣，她自然不能怠慢。
“老臣参见陛下！”
晏忠明踏进政殿，恭敬行了跪拜之礼后慕晚烟连忙让人赐座奉茶。
“晏大将军见朕，所为何事？”
晏忠明开门见山道：“不知此次苍国提亲一事，陛下可有应对之法了？”
慕晚烟被问得一噎，广袖下，细白小手蜷了蜷，有些尴尬：“咳、此事朕还在考虑……”
“不过，晏将军这么问，想来是有对策了？”
晏忠明从座位上起身，再次跪了下去。
他虽人至中年，须发略显灰白，却依旧声音洪亮，身姿挺拔，“陛下，老臣确有一法。”
慕晚烟眸子瞬间亮了：“哦？说来听听。”
“苍国使团此次提亲，都是基于陛下并未婚嫁，但若是陛下早已允诺婚约，且不日便要成婚，苍国使团便再没了提亲的理由。”
慕晚烟美眸微睁，雪白端丽的小脸满是问号。
“成亲？”
“朕和谁成亲？”
平白无故的，她难不成为了拒绝苍国提亲，胡乱抓个男人成亲？
晏忠明抬起头，一字一句道：“犬子长霄！”
“晏长霄？”
慕晚烟人都傻了。
她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拿了个假剧本，毕竟男主晏长霄那可是女主谢灵的官配。
现在男主的老爹却上赶着把男主推给她？她哪儿敢要啊！
慕晚烟赶紧拒绝：“不不不、绝对不可以！”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晏忠明的预料。
毕竟在他看来，慕晚烟觊觎长霄已久，以前更是做过不少逼迫长霄的事，这样好色昏庸的慕晚烟，又怎么会拒绝他的提议呢？
“陛下可是对长霄有何不满？”
慕晚烟也后悔刚才嘴快了，她怕引起晏忠明的怀疑，赶紧补救道：“朕对长霄很满意，只是他与谢灵之间……”
“陛下，长霄与谢灵之间不过是坊间流言罢了，若能为陛下分忧，便是老臣和整个晏府的荣幸，还望陛下以国事为重，应允此事！”
慕晚烟看着不愿起身的晏忠明，脑袋更疼了。
晏忠明不是最古板守旧的吗？
以前原身荒淫无度，豢养各种面首伶人，在朝堂可没少被晏忠明说教。
如今对方竟然愿意让晏府的独苗入后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简直和苍溟提亲一样，离谱到没边了！
“晏将军先起来吧，这件事朕需要考虑考虑……”
闻言，晏忠明没再说什么。
离开政殿的时候，身着朝服的晏忠明站在廊檐下，抬头看了眼这座象征着权利的巍峨皇宫。
一出宫门，晏忠明便扫了眼隐藏在角落里的手下，点了点头。
得到授意的手下很快在繁华热闹的京城里散开。
当天晚上，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陛下早就与晏大将军之子晏长霄情投意合，不日就要大婚的事。
虽是流言，可慕晚烟喜欢晏长霄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反倒是让这流言更有可信度了。
京城驿站。
听到这个流言的左侍郎急得火烧眉毛，到处找卫枫，偏偏整个驿站都翻遍了，也没看到卫枫的身影。
“卫尚书呢？！”
守卫道：“傍晚的时候，卫尚书说想一个人走走，便没让人跟着，我们也不知道卫尚书去了哪里……”
左侍郎刚想上街找人，却听驿站里的小厮高声喊了句：“卫尚书，您回来啦！”
左侍郎抬头望去。
只见驿站昏黄的灯火下，卫枫玉冠束发，一袭淡色天青广袖长衫，踏着清冷月色而来，漆黑眉眼雾沉沉的，仿佛覆着化不开的冰霜。
卫枫大多时候是温润剔透如清茶一样的人，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和阴沉，却像变了个人。
压下心中的异样，左侍郎连忙上前：“卫尚书，你可让我好找啊，你这是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随便走了走。”
卫枫垂下眼，脑海里，卫府曾经热闹光鲜的模样，和如今荒草丛生、满目疮痍的画面不停交错闪过。
他指尖，还残留着抚摸过卫府残垣断壁时，冰冷的触感。
那一夜的火海已经灭了，卫家满门的鲜血也已经被风雨冲刷掉了。
可这份血海深仇，却永远刻进了他的灵魂里，让他每个日夜都无法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