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赵和平,现在你有以下几种选择,来处理眼下的这件事:
一、找博家走后门托关系,给这些地痞流氓扮成的组织送点钱,把那个街头歌手从联防队里捞出来。
二、从株洲湾调人,让你企业里的金领白领蓝领几万人进城,把联防队乃至整个天河区交通要道占住,向相关部门施压。
三、把电话打到眼镜爷爷那里去,让这个城市地位最高的官员来见你,跟着你一起到基层调查了解,当场解决这件事。
四、把豪车往联防队的面包车前一堵,和这群兵匪不分的几十号人当街干一架,等到被抓进局子里,再悠然摆出后台,强行装个x写一段爽文。
五、把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媒体都找来,涌进这个区域将这种不合理现象曝光,把这件事闹得全国皆知。
六、当作没看到这件事,花个两百块钱把街头歌手赎出来就完事。
以上六种方案,你会怎么选?
雪糕大叔在赵和平打电话的时候,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打量着一遍豪车的内饰,心里有了基本的判断。
他心里暗道这个小伙子,以这个年纪能开着限量版的豪车,还是挂的本地车牌,左右不是家里超级有钱,就是背景比珠江里的水还深。
至于为什么在街头跟他们这个层级的人一起玩音乐,可能就是想体验一下生活这样子。
他等赵和平打完了电话,才顺着话题说道:“自从十多年前开始实行暂住证制度以来,越到后面就越不像话,本来二三十块钱就能办的暂住证,到了他们那里,就变成二三百才能办。”
“我听说有个地方,抓到没有办暂住证的人,要拉去修一个月的铁路,然后才遣返回原籍。”
“还有一个小地方,联防队每年能抓到两万一千多所谓的犯罪嫌疑人,我就觉得奇怪,一个不到五十万人的城市,就算加上流动人口,一年到头如果有这么多犯罪嫌疑人,这个地方得乱成什么样?”
赵和平微微皱眉,问道:“全省都这样么?”
雪糕大叔点点头:“厂子越多的地方,问题就越多。一来是外来人口多,流动性比较大,不否认其中会有人作奸犯科,但其中绝大大多数人还是从五湖四海来到这里找工作找出路的。二来么,有些村子能分成两帮人来收这笔钱,他们白天成群结队的巡逻,半夜破门闯屋,和过去的土匪没什么两样。”
雪糕大叔感叹道:“如果这是经济发展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那么,这些千里迢迢跑来广东的人,岂不是又要流血流汗又流泪吗?”
“我觉得社会发展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可我也知道人性是会扭曲的。”
赵和平心里一动,扭头看了一眼雪糕大叔,好奇问道:“大哥,你上过大学?”
雪糕大叔赧颜说道:“念了两年,没毕业。”
赵和平问道:“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雪糕大叔叹道:“某一年的六月。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轻信了那帮人的挑拨,那件事过后,我们那批参加的人,后来有很多就退学了。”
赵和平听到这里,有些惊奇:“你以前在京城哪所大学念书?”
“我就不说出来给母校抹黑了。”雪糕大叔说道:“出社会的这些年,我经历过的多了,看到的也多了,才发现很多事情,实际上做起来和纸面上公布的根本是两回事。”
十二年前的那个日期,可以说改变了一代大学生的整体命运。
至于发生过什么,大概得等到二三十年后才能解密,又或者永远都不会有人说出真相。
……
天河区某城中村联防队
赵和平把车停在联防队斜对面的路边,远远的看着没有办理暂住证的人群被押进大院。
“一般都是先调查身份证,然后通知工作单位来赎人,要是没有工作单位,明天就会被送去收容站。”
雪糕大叔解释道:“收容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男的还好,顶多就是挨打,女的在里面就不好说了。”
赵和平点点头,问道:“刚才那些人里,好像有几个还是女学生,她们是从哪儿来的?”
雪糕大哥叹道:“应该是附近的学校里出来打零工的学生。他们白天有课,只能晚上出来做事,附近有些小作坊专门请的学生工,便宜。”
“她们进到这里面会怎么样?”
“一般都是打电话叫他们学校的老师来接。其他的就不好说了,特别是那些漂亮点身材好的女学生,一言难尽。”
赵和平愕然:“他们怎么敢的!?”
“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是本村的混混,家里全都是拆迁户。作为地头蛇,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没人管?”
“不是没人管。而是想管的管不了,能管的不想管。”
担心赵和平还太年轻,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雪糕大叔解释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已经成为了经济发展的拦路虎。就比如某些希望广州能发展得更好更快的部门,他们是想管,可他们没有管这些人的权力。能管这些人的部门,又出于各种原因不去管。”
说话间,几辆或黑或白的小轿车在联防队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一群服装各异的男男女女。
一个肥头大耳,脖带金链,穿着碎花衫,脚踩拖鞋的中年人腋下夹着手包,大摇大摆的在众人簇拥下走进联防队大院。
赵和平问道:“那人是谁?”
雪糕大叔说道:“本村的村长。也是他们的头儿。”
赵和平又问道:“他们每年收的钱,是怎么安排的?”
雪糕大叔说道:“小部分上交,其他的发工资,吃喝玩乐,还有一部分发给村里的老人。”
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向上有伞,向下有群众基础,难怪能管的不想管。
(暂住证制度是那个时期特有的时代产物,每个地方都不一样。京城比较人性化,江浙一带比较理性化,广东则一言难尽。
至于六月四日发生过什么,很抱歉我不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