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政府回榕树村的一路上,赵和平居然有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在家乡投了那么多钱,让那么多人走出连公路都不通的大山,到底是对是错?
回到中医药研究所的办公室,母子俩关起门来说事情。
“呵,还没摘掉贫困县帽子的安阳县是彻底飘了啊!花6个亿建一个不能用的机场,花9000多万盖一栋老百姓去办事都能在里面迷路的办公大楼。”
赵和平冷笑着翻看苏小北给他的账本:“你真有钱,县里任何民生项目都有远大集团的捐款。”
前前后后,不算当年韩春风从家里拿走的修路款,他去京城上学之后的这四年来,远大集团往安阳县捐赠的现金就达到7000多万!
而7000多万里的5000多万是1997年香港回归之后陆续捐赠的。
苏小北明摆着的做贼心虚,在用金钱来弥补某些过往。
她却没想过,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到底是为了韩春风好,还是会害了他。
她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双手揪着自己的耳朵低着头,想等傻儿子发完火再解释。
可左等右等,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不再作声。
赵和平发现,确实是他错了。
对于家乡这片土地,他就像一个不负责任的农夫,种下种子撒过一轮化肥就不管了,想要庄稼长势喜人,又怎么可能?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唐大鹏或者安华居心不良,这些年能把名义上的西南远大集团董事长苏小北给完全架空,或者干脆自立门户,到时候他连说的地方都没有。
他把陈澜叫进门,耳语几句,不再就这件事揪着不放,转而问苏小北:
“安业家的钱是你给的吧?”
苏小北一愣,傻儿子这话题转变的速度,让人猝不及防,只好点头认了。
“李家那些亲戚也是你让他们搬来的?”
她又点了点头。
赵和平瞬间明白了所有。
这是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了,不然苏小北再蠢,也不会让安业一家人搬过来给全家人添堵。
下一刻,他拿出电话报警抓赌。
可对方一听是榕树村,语气就有些不耐烦,挂断之后没多久,就有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他当着苏小北的面接通,按了免提,同时按了录音。
听着那道熟悉的声音,以及不堪入耳的谩骂威胁,苏小北悔不当初。
她没想过,人性能败坏丑恶到这个程度。
她更没想到,报警人的电话号码转手就被出卖给了被举报人。
五分钟后,一个少年拎着一根棍子出门,施施然的把村里的二十几户人家玻璃全砸了个遍。
带头赌博的村长家,从一楼到三楼,一张完整的凳子都没留下。
陈澜连打带踹的把赌徒们不论男女老少全都集中在院子里,听着从楼上不断传来的打砸声。
十分钟后,赵和平握着木棍下楼来,回拨了刚才打电话威胁他的那个号码。
来电铃声从场间那位村支书腰间的手机套中响起。
他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慢慢走过去,低头俯视着村支书倔强的双眼,轻蔑一笑。
冷冷的扫了院子里三四十个赌徒一眼,拿了把凳子坐在院子门口,静等接下来登门的魑魅魍魉。
院里是赌徒,院外是赌徒们的家属,在他们中间,是两个女人和一个少年。
陈澜手里的枪,把院里院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苏小北铁青的脸色,让任何想上来说情的村民都望而却步。
人群外,老药农在黑暗里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老中医哼着小曲儿。
苏兴华哄着两个带娃的老太太先回了家。
年轻人的事,别掺和。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和义务。
……
让赵和平没想到的是,韩春风带着县警察局的局长竟然先赶到出事地点榕树村,而不是近在咫尺的安阳镇派出所。
他微微皱眉,为这个家,也因为韩春风的变化。
三十七岁的韩县长身上,已经看不出曾经身为军人的半点风姿,肚子大到像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
人,总是会变的。
特别是单纯的苏小北向他全盘托出那件事之后,痛苦的韩县长就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要么彻底不回家,要么一回家就对苏小北冷脸相对。
韩春风一身酒气,端着架子分开围观人群,呵斥道:“小北,和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乡里乡亲的,事情闹大成这样像什么话!”
这些年因为家里毫无保留的资金支持,以及来自上级有意无意的关照,他的仕途顺风顺水。
却没想到眼看着过年了,干儿子要么不回家,一回家就给他整出这么一幕来。
赵和平不慌不忙的指着桌子上收集起来的赌资赌具,站起身慢慢说道:
“《刑法》第三百零三条,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开设赌场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七十条 以营利为目的,为赌博提供条件的,或者参与赌博赌资较大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上三千元以下罚款。”
他走到韩春风面前,质问道:
“韩县长,这榕树村归不归安阳县管?”
没等韩春风回答,他紧接着又问道:“安阳县的法律,莫非和国家法律不一样?”
他又看向韩春风身旁的警察局长,说道:“请问王局长,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将在履行职责或者提供服务过程中获得的公民个人信息,出售或者提供给他人的,该如何处理?单位犯罪的,又该如何处理?”
王局长脑子转得飞快,看向韩春风。
韩春风皱着眉,没想到养子这么不给他面子。
可是看着陈澜手中的枪,和她之前掏出来只给他一人过目的证件,他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就算是他的老上级王建国在以团长的级别退伍之时,军衔也没升到上校。
他只能看向苏小北,想让她先开口缓和气氛。
人呐,顺境待久了,就连最基本的警惕性和应变能力都丧失了。
酒色伤脑,家人们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