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
那个时候小学一年级上学期的课程还是很简单的,语文教的是声母韵母,从一到十的大写,数学教的是从1到10的加减法。
孩子们很喜欢数学课,因为可以拿着自己准备的竹条在课桌上玩耍。
对于赵和平来说,这样简单的学习和生活,简单得让人空虚,以至于他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开小差或者昏昏欲睡。
挣钱就别想了,全村只有一部电话,最近的镇子离村里有15公里,他又没自行车,一来一回天都黑了。
再说就他现在的小身板,没有大人的陪同,说不定半路就得被人贩子拍走。
好在安华的屋里有几本书,有中文的《三国演义》《资治通鉴》《本草纲目》,甚至还有英语的有俄文的一些书。
他不想,也不能让人知道,他看得懂那些远远超过一年级的小朋友学习范围的书。
他不想被人围观,更不想被人抓去研究怎么样才能做到穿越时空。
就只能趁着安华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书藏进衣服里,跑到河边的秘密基地去看书。
河边的石堆里有一个能容下两个小孩的洞,把沙子抹平了往上面一躺,几乎没人会发现。
每天看完他还得趁安华出门溜腿时悄悄把书放回原位。
他现在的记忆力,好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就好像脑子里装了一台照相机。
所有带文字的纸,他看过一遍就能背下来,看第二遍就知道相应的内容在哪一页。
可他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的记忆太好而经历太曲折的话,对于这个人而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所有的痛苦会在深夜里向你发起猛攻,那些让你痛苦的细节会在你的脑海里重现,放大之后通过慢镜头回放。
时不时的还会给你运用一段蒙太奇手法,让你想忘忘不掉,想逃逃不了。
而能帮你抵挡这一切痛苦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幸福和来自于他人给你带来的感动。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把这些外界可怜你的恩赐,当成是你自己赢来的。
他还缝了两个小布袋灌上沙子做成沙袋绑在小腿上,每天早上天没亮就挎着书包往学校方向飞奔,在没人的路段跑步锻炼身体。
至于为什么他管兰榕叫奶奶而不是外婆,因为他爸赵临安是上门女婿。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安瑞把他当外孙是多么蛮不讲理的一件事。
投桃报李,他也管安瑞叫外公。
这样挺好,谁也不欠谁。
…
…
放学回家路上,萧思齐问他:“赵和平你为什么回家都不写作业?”
“我懒啊。”
他笑嘻嘻的应着,心里却在想小丫头别跟着我,我要干大事。
“我每天回家我奶奶都盯着我和我哥做完作业才能看一会儿动画片,唉。”
萧思齐双手拉着书包的带子晃着脑袋问:“他们都来我家看电视,你为什么不来啊?”
“我不喜欢看电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看电视,是不是你奶奶不让你来我家玩?”
“不是,每天晚上在你家的人太多了。”
“喔,原来你害羞不敢见人,哈哈哈哈哈!”
赵和平笑笑不说话,看着走在前面的小姑娘那飞扬的辫子,心说原来你小时候这么活泼可爱。
前世,长大以后的萧思齐很美,也很冷。
是全世界公认的冷美人。
追求者比香飘飘奶茶还多的那种美,到了三十岁都还没谈过恋爱的那种冷。
是当了跨国公司总裁都还要跑回家跟父母蹭饭的那种单身狗。
……
……
转眼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中秋节到了。
别人家在外面打工的父母都回来过节。
赵和平却知道他不该期待什么,这样就不会再体验一遍小时候那种从早上盼到晚上,也等不回该回的人的那种失落。
赵临安早就跑回江南再婚了,不可能再回到这个偏远山区的小村子里来看他。
尽管从身份上,他是老赵家的嫡长孙。
可当过上门女婿这件事是赵临安的耻辱,他又怎么会自揭伤疤?
所以赵和平就干脆把自己当成孤儿,和奶奶相依为命。
天刚黑,兰榕把炖熟的鸭子盛出去摆在晒坪上,点上三根香,又给了一把香让赵和平插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
铺上竹席让他躺好,她坐着,拿着扇子缓缓的给他扇风。
轻声的给他讲那些民间故事。
“奶,我不要听牙辫奶,吓人。”
牙辫奶的故事几乎是他们这一代人的童年阴影,所以重生后的他也不要听,果断拒绝,非常干脆。
老太太哈哈大笑,又给他讲《嫦娥的故事》和《吴刚的故事》。
《嫦娥和吴刚的故事》就不能讲了,因为很黄很暴力。
月亮上的那两位仙人只要分开讲,就很美很励志。
“砰砰砰!”
“妈,是我!”
突然有人拍响院门,赵和平连鞋都没穿就跑去开门。
安华带着已经确定关系的何小芬来串门,手上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
“惠惠,叫哥哥。”
“哥哥。”
四岁的惠惠躲在妈妈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疑惑又害羞的偷偷看着赵和平。
老太太不知道从哪儿淘换出来一捧糖果,不由分说往小丫头的手里和兜里塞。
简单的寒暄之后,何小芬扯了扯安华的衣襟,示意他说事。
安华说道:“妈,我们来是想跟您商量件事的。”
“怎么了?”
“我们想让惠惠跟我姓,现在她还小,改名字容易些。”
兰榕看着和孙儿并排躺在竹席上望着月亮的小丫头,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和宠溺。
“你们自己决定就好,我没意见的。”
“还有件事,我和小芬商量好了,明天我们就出去打工,惠惠还小不方便带着,您看?”
老太太看向还没过门的大儿媳妇:“小芬,你要是放心的话,就把她交给老婆子,我给你们带。”
“妈,我放心的,我们要谢谢您。”
安华松了口气:“妈,每个月我会寄钱回来给您的。”
“再说吧,你们在外面要花钱的地方多,先紧着把你们自己的日子过好,我老婆子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小家伙的。”
“妈,应该的,安玉她……”
安华说到一半,躺着的赵和平突然抬头看向他,眼神里似乎带着刀片。
老太太神色一紧,赶忙把孙子孙女拍起来,柔声说道:“起来咯起来咯,我们要拜月亮咯!”
“好耶,拜月亮拜月亮。”
惠惠一骨碌从席子上爬起来,仰着小脸望着月亮,双手作揖,奶声奶气的说:
“月亮月亮,要让我像嫦娥姐姐一样漂亮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