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这件事之前,先要把老于一家所在的镐头村的历史问题交代清楚。
在解放前,这里还不叫镐头村,是后来为了响应人民公社的劳动号召,大搞生产时顺势改的名儿。
在这之前,这一片地方连带着后头一大片山林都叫公主坟,听说是封建王朝某一位受宠但还没嫁人就薨逝的公主埋骨地。
有记载她下葬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郊野岭,风水不错,但没有人家落户。
公主生前爱热闹,又受宠爱。
她死了以后皇帝心疼这个还没嫁人就早亡的闺女,不仅将她风光大葬,还特意从邻县迁来农户住在她的陵寝附近。
借由农户们终日劳作、繁衍生息带给这片荒郊野岭烟火气,也带给公主她最爱看的人间热闹。
封建社会的人都信鬼神之说,认为皇室与常人不同,死了不入轮回而是羽化登仙。
这种说法在民间广为流传,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这话,还是为了维持皇室在民众心中的特殊性,皇帝还给公主塑像立了个公主祠,供村民祭拜,享受香火。
一开始皇帝的江山稳固,早亡的公主当然享受皇恩浩荡,有自己的守墓人祭拜照顾,也有村民初一十五上供好酒好菜。
不过安稳日子没过几年叛军就打进了皇城,皇帝太子带着宫妃女眷逃出去避难,天下大乱。
没人给发工钱,公主守墓人偷了些公主祠里的物件逃跑,临走还放了把火,把公主塑像、文本记录啥的烧的干干净净。
按道理来说随着王朝退出历史舞台,公主也该被人遗忘才对,可这事儿邪就邪在这位公主似乎真是功德无量,已经位列仙班了。
新皇继位以后没多久,这一片儿就开始传出有壮年男丁夜里被公主托梦,公主以来生的福气做报酬,请他们给自己守墓。
这些人里什么身份的都有,但无一例外是壮年男人,民间都传说是因为公主还没嫁人就死了,阴气太重,不是壮年男人压不住。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种说法,守墓人更新迭代也是相当的快。
基本上都是不到三十就被公主选为守墓人,之后不许婚嫁泄阳,差不多到四十左右才能得自由,到日子公主又会再挑新的守墓人,如此传承。
虽然随着时间流逝,所谓的公主坟到底在哪里已经没人知道确切位置,甚至历史上有没有这位公主都存疑。
但守墓人的传统却一直存在着,直到今天。
“公主坟都找不见了,所谓守墓其实也没啥讲究,就是不许婚嫁,听说不听话会倒大霉的!”于二嫂尤其强调最后一句话,脸色很是认真。
虽然她也觉得公主托梦这事儿挺邪乎,不可全信,但于老六二十四岁被公主选做守墓人,之后还真就没有找过对象,一直单着,估计是很信这个。
她尊重人家,因此也不敢开玩笑,还告诉秦小妹和李树这种东西不可全信也不能不信,自己心里要有个数,尊重些。
半信半疑,但秦小妹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心说这镐头村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团结。
公主托梦,应该属于是情节严重的封建迷信了,这要在破封建那两年被人听说了去,于老六不得活活蜕一层皮?
虽然她觉得六叔大约是自己不想找对象,又过不了父母那关也顶不住世俗压力,所以才扯了个公主托梦的理由出来顶着,但还是佩服他的勇气。
别说这借口还真挺方便的,别的地方不知道,这一片儿的村民估计都挺信这个,一听公主要人,肯定谁也不敢给于老六介绍对象了。
六叔这人····可真是个老六。
心道回头得问问老太太公主她老人家愿不愿意要女人守墓,秦小妹暗恨大溪沟村咋没有这样为人民服务的封建糟粕,咬着牙去帮喝酒的男人们添菜。
一桌子都是于家本家的长辈,对秦小妹很关心,见她来添菜还问她吃饱没有,要不要坐下再吃两口。
“吃饱了叔,你们喝着,嫂子说锅里还有花生米呢,我去端来。”秦小妹脸上堆满了笑。
她这人一向是别人咋对她,她就咋对人的,没人为难时她是个最大方好说话的人,一说一个笑。
酒桌上的话题估计告一段落了,正好秦小妹过来,几个醉醺醺的长辈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她在大溪沟村的生活,争着抢着关心小辈。
“嗝~”于大哥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揽着同样红脸摇摇晃晃的钱木匠肩膀,问他:“闺女这么漂亮懂事,日常估计也不会和人红脸,你个当爹的可要看好她,别叫她被人欺负了。
回头要是遇上有事儿作难,你那个兄弟是靠不住的,别忘了回来说一声儿,家里别的没有,人!管够!哈哈哈!”
和于家比起来,钱家那点儿人口属实是不够看,钱木匠喝的五迷三道,舌头一大,嘴就不严实了。
虽然临出门时钱大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要管住嘴,别说家里那些糟心事儿给老太太添堵。
老人已经很不满老钱一家了,又有年纪,和她说话要学会挑着说,报喜不报忧,免得老人操心。
脑子里一片混沌,钱木匠现在的倾诉欲望尤其强烈,媳妇儿出门前的叮嘱早不知被他忘到哪片山上去了。
想起吃饭前儿子庆春说起的关于周伟珍趁着家里没人带秦向国去打劫那事儿,他狠狠叹了口气。
“家里啥都好,活儿有的干,新房也盖起来了,唉···就是昀夏那亲娘不是个东西!总给孩子添堵,她大舅你不知道·····”
借着酒劲儿,钱木匠先把周伟珍先斩后奏收了彩礼钱,要把秦小妹卖给一家四个瘫子的事儿说了。
“有这事儿?这娘当的···心也忒狠哩。”于大哥听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他自诩人生过半,啥人物都见过,没成想在这年纪还能见世面。
果然活的久了啥奇葩事儿都能遇见。
碍于秦小妹在场,大家又不知道她对这亲娘是个什么态度,因此谁都没说难听话,只说周伟珍做人不厚道,心太狠了。
又押了一口酒,钱木匠一咧嘴,恨道:“还不止哩!卖人没卖成,转头就趁着咱们不在家抢东西吓唬孩子,真气死个人哩,回头我非要赏她两巴掌!”
这是真没完没了。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周伟珍心狠,唯利是图的她干出啥事来都不稀奇。
如今又多了秦向国这个好帮手,怕只怕这仅仅是个开始,老钱家和秦小妹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这当娘的拎不清,是该想法儿给她个教训,彻底绝掉她以后欺负娃的心思。”于大哥夹了个花生米在嘴里嚼嚼嚼,脑袋里想着应对的法子。
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正对面老老实实喝酒吃菜的于老六,灵机一动,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