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凯呀!小凯!我的儿啊···呜呜呜···你别···别去沟沟里呀,回家吧···娘和爹都想你哩!”
凄厉的哀嚎充满绝望,日复一日,准时准点在山腰处响起。
是牛爱花,儿子梁凯丢了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精神头越来越差,一天中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该死的拐子!逮到了就该砸个稀巴烂!”钱老太是个软心肠,每每在秦小妹家听到牛爱花的动静都要难过一番,顺带着咒骂一遍杀千刀的人贩子。
生离死别,骨肉分离,这世上最难过的两件事都叫这个可怜的母亲遇上了,真的很难不叫人心生怜悯。
哪怕她从前并不是十分讨喜的性子,欺负公公婆婆和还没结婚的小叔子,为人甚至称得上刻薄,也不妨碍大家伙儿可怜她的遭遇。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能叫人痛入骨髓的酷刑,那最配得上它的,就是人贩子!
今天也和过去三个月的每一天一样,牛爱花游荡在山间地头,漫无目的一遍一遍呼喊着儿子梁凯的名字。
声声泣血,饱含着一个母亲最后希望的同时又带着浓浓的绝望。
“小凯呀!小凯!回家啦!娘饭都煮好啦!今天不吃馍馍了,吃大米饭呢···呜呜呜···那可是你最爱吃的大米饭呀!我的儿!你在哪儿啊?吃的上饱饭吗?呜呜呜···”
天气炎热,小娃在家里关不住,三五成群的赤着小脚丫疯玩乱跑,在山野间穿梭,牛爱花看着他们上蹿下跳,急的脑门儿冒汗。
一会儿拉着这个不让上树;一会儿拽住那个不让下水,总之她看谁都像儿子,看谁都是梁凯。
这个的背影很像、那个则是年纪相仿,还有走路姿势一模一样的、说话声音极其相似的……
总之她到处都找不到儿子,眼前又都是儿子的影子。
其中二狗搓狗时不经意间露出的灿烂笑容更是晃花了牛爱花的眼。
她确信那就是她的小凯,急的左脚绊右脚狠狠摔了一跤又利索的爬起来,像不知道疼一样,踉踉跄跄的冲进河沟里,抓住人就往岸上拖。
猝不及防,二狗被吓了一跳,看清是牛爱花后赶忙躲在了秦小妹身后。
还没意识到自己找错了人,牛爱花两只手胡乱往前抓,一心只想赶快把儿子带回家。
她状态疯癫,瞧着有些骇人,孩子们纷纷尖叫着离她远远的,秦小妹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酸。
她想把人劝回去,可还没开口,梁恒就找来了。
作为失踪的梁凯的父亲,梁恒的状态也没比媳妇儿牛爱花好到哪里去。
精神上或许他还算是正常人,可瞧那胡子拉碴、双眼无神,就差把落魄写在脸上的可怜样,就能看出来他如今内心也正经受着痛苦和煎熬。
似乎已经习惯了媳妇儿的疯癫,梁恒抱歉的冲秦小妹点了点头,走过去趁其不备一把将人拦腰抱住死死控制在怀里,低声说着什么。
起先牛爱花还挣扎两下,拼命的喊着梁凯的名字,往二狗他们这边不停蛄蛹。
“他爹!他爹!你看看!你快看呀!咱儿子回来了!小凯回来了,你快!快去把饭热上,呜呜呜···去啊!”
这也太惨了,秦小妹都不忍心看了,就连打心底里惧怕疯婆子的二狗也有些扛不住,脸上满是挣扎。
不行···就给她当一回儿子,把人哄住算了?
众人各怀心思,其中最难过的莫过于梁凯的父亲、牛爱花的丈夫,梁恒。
他抹了一把眼泪,东拉西扯,试图吸引媳妇儿的注意,把人哄骗回家。
“爱花!爱花!你听我说,咱们先回去吧,你弟媳妇回来哩,大着肚子回来的,说是怀了你们老牛家的种呢。
那边闹起来了,你可是大姑姐,不回去看看咋能行?小舅子人挺厚道,在小凯的事上帮了咱不少忙呢,走吧啊~”
谁?
牛爱花混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弟媳妇是何许人也,秦小妹先挑了挑眉,抬起头来诧异的看向梁恒,下意识问道:“是王知青回来了?”
“是···我刚从那边过来,肚子挺大了,瞧着能有四五个月,说是家里容不下,这才只能来投奔孩子爹。”梁恒老实回答。
不怪他们诧异,估计连王亚楠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再回到大溪沟村的一天。
这一转眼,知青回乡已是三个多月前的事儿了,这三个多月里,她是唯一一个回来生产队的知青。
还是大着肚子回来的。
也不知道哪句话安抚住了牛爱花,她被梁恒顺利拖走。
二狗等人知道山下有热闹看,也没了搓狗的热情,三两下给丧彪冲洗干净就一窝蜂的往山下跑。
秦小妹也跟着一起去了,顺路还叫上了方桂华。
她本来在下游洗衣裳来着,闻言盆儿也不要了,甩在秦小妹家门口就兴冲冲跑在了最前面。
果然八卦才是促使人类进步的第一生产力,瞧这众志成城、争先恐后的劲头,要都使在生产上,那不得分分钟把先进生产的流动红旗插满整个生产队?
秦小妹似乎已经看到了大队长那比山花还灿烂的笑脸。
众人跑下山时,王亚楠已经被牛有根一家带回了原牛家庄社员聚集的棚户区。
那里如今又新起了几间小屋,瞧着更有生活气息,比王亚楠刚嫁到牛家时环境好了不少。
打开橱柜掏出一枚鸡蛋抓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还不知道是不是牛家的种呢。”牛母嘟囔着,手又伸向早晨吃剩下的煮红薯。
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红薯,又舀了一碗凉水,牛母这才走出家门,将手里的东西递向已经饿的两眼冒绿光的王亚楠。
她倒也没挑肥拣瘦,抓起红薯皮也不剥直接就塞进嘴里,噎的脖子伸老长仍旧动作不停。
恐怕她把自己噎死在当场,牛有根皱着眉提醒道:“别光吃红薯啊,喝口水顺顺。”
“呼···嗝~”咕咚咕咚吞下两大口水咽下嘴里的红薯,王亚楠才粗鲁的一抹嘴,缓过些劲儿来。
“我都三天没吃饭了,饿死了··差点儿就饿死了!还有吗?”
两句话的功夫,两个红薯已经吃完,王亚楠一边舔手一边问牛母要红薯吃,瞧她这样应该是真饿狠了,牛母也没说什么,转身进屋又拿了一个红薯出来。
抓过红薯又开始狼吞虎咽,刚才已经垫了些底,这回进食王亚楠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话,主要还是叙述自己一路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