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钱老大家这三个儿子感情是非常好的,本来彼此之间相隔年龄就小,他们几乎是互相照顾着长大的。
那时候老爷子一手漂亮的木匠活儿在这一片儿名声很大,不时就有外村人来家里拜师学艺,他们住在钱家学习手艺,平时是要干活做饭打扫屋里屋外的。
有这些人在家里帮忙干活,就连钱大嫂这个儿媳妇都轻松的很,更别说三个小娃了。
在别家的娃子忙着拾牛粪、打猪草分担劳动压力时,他们兄弟就只管上山下河的闹腾玩耍,回家一样有热乎饭吃。
没有压力又不操心吃喝,身边最好的玩伴就是亲兄弟,一个爹娘生的不分你我,三兄弟童年可说是无忧无虑。
一直到婶婶进了门儿,自家老爹闹起了分家,这好日子才匆匆划上句号。
老爷子不同意一家单养一个,开始在两个儿子家轮换着住,从此以后三兄弟就再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疯玩儿了,围绕着家庭琐事,他们的生活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人都有惰性,谁不想过清闲日子?可那年月太难了,即便他们还只是孩子,劳动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听话的老大和懂事的老三老早就明白了生活的艰难,收起玩心。
也就是这时候,兄弟之间逐渐有了嫌隙生了隔阂。
爹娘吩咐三兄弟同样的活儿,一人打一背篓猪草拿去交工,不完成不许吃饭。
其中老大、老三听话照做,从山上背了满满一背篓猪草去交工,回家一人得了一碗热饭。
为了鼓励孩子们积极劳动,明确的奖励和惩罚是必要的,几乎每家每户都这样。
偏偏老二一身反骨,调皮贪玩又受宠爱,爹娘的话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上山疯玩儿一天背着空背篓回来,却照样有饭吃。
一次两次没有大碍,可要回回都这样,家里的活儿始终是一大一小做,中间这个就翘着二郎腿等饭喂到嘴里,再亲的兄弟心里也不得劲儿。
兄弟不和,大都是老人无德。
随着年龄的增长,三兄弟之间的待遇差距愈加明显,直到各自结婚才彻底显现。
虽说家里有三个儿子压力大,但钱家因为有老爷子干活贴补的缘故,多少有些积累,不像别家似的,新媳妇儿进门还得跟公婆挤一个大炕。
结婚兄弟不分家,但结了婚的能有自己的一间屋子住。
房子是新郎官自己盖的,啥时候盖好房新媳妇儿啥时候进门儿。
给老大娶的是尖嘴猴腮一脸刻薄像的易枝兰,花了二十块钱彩礼,一间小屋连窗户都没糊,炕上也没有家具,就是新房了。
因为承诺给老大媳妇儿的柜子没打,新婚夜小夫妻还打了一架,闹了半夜。
给老三定下的媳妇性价比同样很高,二十块钱彩礼,娶个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闷人,一只眼睛还是斜的。
虽说有些过于明显的缺陷,但奈何实在省事儿,给二十块钱就行,不要求打柜子。
老两口对此很满意,反正娶媳妇嘛,手脚麻利勤快,腿粗屁股大能生儿子就行,没有那么多要求。
老大老三心里虽然盼着能娶漂亮又懂自己心意的媳妇儿,但爹娘都这么说了,兄弟都一样也没啥好挑的。
可谁知道轮到老二该结婚了,爹娘口风就变了!
婚前秀珍就是她们庄上出了名的漂亮,不仅脸蛋儿秀美,人也勤快能干。
她家里因此架子摆的高高的,开口就要三十块钱彩礼和全新的家具外加两套新衣裳。
娶她一个的钱都够再娶一回易枝兰加陈春红了,原本以为这事成不了,谁知道一向抠门的钱老大两口子这回连价都没讲,一口答应下来,欢欢喜喜把新媳妇领进了门。
结婚那天新媳妇一露脸,老大老三心里当时就不得劲儿了。
全程拉拉着脸不说,办过喜酒后,一个回去躺了两天没下地干活儿,闹着脾气;另一个挑事儿把厨房给砸了,差点儿把爹娘心疼死。
从小到大,爹娘再偏心老二也不过就是悄悄给他留点儿好吃的,或是心疼他,叫他少干点儿活儿罢了,两兄弟心里虽然难受但从来没闹过脾气。
这一回却不一样,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给他们兄弟娶媳妇就娶那最便宜、最省心的,给老二娶媳妇就找那模样漂亮、手脚勤快、身段儿也好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差点叫一家子撕破脸,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兄弟三个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平时他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才能勉强把日子过下去,眼下一遇到波折,可不就得翻脸嘛。
儿大不由娘,三兄弟都到了自己就能挣饭吃的年纪,老爹老娘的意见他们从来是愿意听的才听,不愿意听的谁又能勉强得了谁呢?
倒在炕上装晕的钱老大还以为只要自己这个一家之主不表态,今天这家就分不了。
可他没想到老大老三积怨已久,真是一天也不想再跟老二过下去了,见爹娘不松口,他们竟然开门出去把妇女主任拉了进来。
张木莲还以为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妹娃的去留,谁知道一进门儿就见钱大嫂捂着胸口歪在炕上,一副命不长久的样子。
她身边的钱老大手里还拿着烧火棍,人却歪倒在炕上一动不动,把张木莲吓了一跳,一瞬间脸色都变了。
惊道:“不会吧?不就摔了一下嘛!没···没气儿啦?快快快!快送卫生室!”
“送啥卫生室啊?”钱老三没好气道:“我爹一直都这样,遇事儿不想拿主意就晕,我们都习惯了,主任您也早点儿习惯吧。”
张木莲:???
这习惯未免也太吓人了,难怪演技如此熟练,倒那儿跟个死人似的,原来都练好几十年了。
“这好端端的为啥要装晕啊?”张木莲被吓了一跳,难得嘴比脑子快,想什么就说什么。
钱老三也没瞒着,直说道:“这不是二嫂要离婚分家嘛?咱们三兄弟的工分粮食啥的都存在一起,这么多年不清不楚的混着也不是个办法,就想着先把家分了,之后再说二嫂的事儿,两边干净。”
“对。”钱老大也闷闷的开口道:“分了家,离婚就是老二的家事,我们两房不插手,妇联的同志也好办事儿,麻烦主任帮忙做个见证吧。”
李祖富不在公社,张木莲是妇女主任当然也能做见证,她也不是头一回儿主持分家了,立刻点头道:“行,你们这都商量好了分家也容易,现在就分吗?”
这时候的土地、房屋都属于生产队,私人没有这些东西,分家也很简单。
老大老三都点头表示现在就可以分家,老二却不咋愿意,一脸焦急的看向母亲,期盼着她还能像从前那样为自己着想,站出来主持大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钱大嫂,其中情绪各有不同。
炕上的一家之主还“晕”着,估计是靠不住了。
深知儿子已经下了决心,胳膊拧不过大腿,钱大嫂心底一片冰凉,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