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老式土砖房通风较好,为了冬天最大限度的保暖,门和窗都做得很小。
那小窗户想通过一个成年人是不可能的,唯一的逃生出口就只有秦来娣身后的小门。
周围几家的社员基本上全参与了寻找来娣的队伍,下这么大的雨,杨家母女喊破了嗓子,咬牙坚持到现在,硬是没等到一个前来帮忙的人。
隔壁王芳云倒是听见了动静,可她巴不得杨家母女全死了才好,怎么可能出来帮忙?
如今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求救没人管,想逃又逃不掉,彻底陷入被动等死的状态了。
杨母是万万没想到,她这些年用惯了的技巧,竟然会在一个乡下小泥腿子身上拌个大跟斗!
真看不出来这秦来娣小小年纪,如此豁得出去!
自己这边还没下重手,只试探着吃了只鸡而已,没想到差点把命搭上!
这会儿杨家母女真是慌了,要不是身上实在没钱,早就双膝跪地,送上两块五毛钱给秦来娣,请她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自己一命了。
铛!又一刀砍在门框上。
“啊!!!”杨多多实在受不了折磨,她恨不得第一刀就被砍死了,也好过提心吊胆的等死。
“来娣!来娣!嫂子知道错了!嫂子就···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呢!那鸡是我们吃了的,钱本来就该给你!你等···等一等好不好?等你哥回来了就给你钱好不好?呜呜呜···你别再吓唬嫂子了!呜呜呜···。”
她真是怕了,这一晚绝对会给她留下一辈子难以消弥的心理阴影。
杨多多哆哆嗦嗦的趴伏在地上,一边痛哭忏悔,一边不停求饶。
那模样,和下午来娣跪在她门前时一模一样。
看吧,对付恶人就得拿出强硬的态度来,表现得比他们更恶!不然就只能被吃干抹净,一辈子拿捏。
来娣想不明白,她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都懂得道理,爹娘为啥不懂?为啥不肯帮她出头做主?
明明错不在她,为啥每个人都怪她?难道他们嘴里的理解,就是不管愿不愿意,听从安排接受所有压榨?
她想不通,所以决定不想了。
不再去折磨自己,反正她也已经放下了,左右就这一条命,与其跳进河沟里,悄无声儿的死了,还不如拼一把,杀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虽然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很狼狈,远没有三姐秦小妹那么游刃有余,办事妥帖,可至少她做到了,为自己讨到了公道。
当啷~
沾满鲜血的双手湿滑,握不住刀,来娣手一松,砍刀就应声掉在了地上,本来她也没有杀人的打算。
几乎是刀脱手的瞬间,杨母瞅准机会,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冲到院子里去叫人。
啪!
“啊!”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扇在她脸上,将杨母打的头晕目眩翻倒在地,又滚回了原处。
杨多多本来也想跟母亲一起逃跑来着,见这架势,立马就歇了心思。
秦来娣是没想过要杀人,可她也没想过就这么放过这母女俩。
那两块五毛钱她要,因为本来就是她该得的。
气她也得出,不能白受委屈!
左右两个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秦来娣直接摸黑扑上去好一通拳打脚踢,也不怕误伤。
她也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反正抓到谁算谁倒霉,狠狠发泄了一场,中间磕磕碰碰的自己也受了一些伤。
直到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彻底泄力,才消停。
屋子里静悄悄的,杨家母女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不知道是被揍晕了,还是被打的彻底服气,再不敢犟嘴了。
总之,秦来娣很满意。
她摸索着找到自己家的柴刀拎在手里,跨过门槛走出屋子。
一声惊雷炸响,来娣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家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大家手里的火把大都熄灭了,只有少数几根还亮着,微弱的火光照射下,来娣满脸满手都是血,瞧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骇人。
林帮娣被吓的惨叫一声,腿软的跟面条似的,要不是有人架着,早滑到地上去了。
当爹的秦运国比她也没好到哪儿去,看着来娣失望的眼神,嘴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最后还是王铁匠鼓起勇气,喊了一句。
“娃呀···你这是躲到哪儿去哩?你···你···糊涂啊···杀人是要偿命的呀!”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来娣三更半夜拎着一把砍刀,满身是血的从杨家母女屋里出来,能做下什么好事儿?
大家惊讶于她的狠辣,同时也觉得唏嘘。
说到底今天的事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为了两块五毛钱,搭上两条人命,未免也太荒诞了。
好在来娣是个爽利的姑娘,有嘴儿知道用,她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面色平静道:
“放心吧王叔,我心里有数哩,人没死,我就是出口气,没想要命。”
“哎呀妈呀~那就好!那就好!你这娃子可吓死人哩!”
没出人命就好,大家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刚才狠狠出了一场汗,散了些酒劲儿,来娣这会儿才觉得冷了,想回去加件衣裳。
她路过人群时,秦运国闻到女儿身上浓烈的酒气,眉头一皱,一把将人扯住。
“你这娃!大家伙儿一晚上不睡觉顶着大雨出去找你,你倒好,一句交代也没有!还一身的酒气!说!谁给你喝的酒?你是不是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一起去了?”
当爹的担心女儿,说话重点儿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可来娣这会儿心里烦躁的很,一句话也不想听。
她猛地甩开父亲的手,倔强的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没求你出去找我!反正我是死是活,你们都不管,我都被人欺负成啥样了?你们也不管,那以后就都别管了!反正我自己也能给自己出气,求个公道!
姓杨的老赖皮,已经承认是她吃了我的鸡,钱会还给我的。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把这道该死的门砸开,把人拖出来,问清楚!有这后头的事儿吗?”
这么多乡亲都看着,小的训老的,到底是丢了面子,秦运国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下意识的呵斥女儿:
“你一个小娃你懂啥?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吗?你一个农民,唯一的任务就是种地产粮给国家交上去!而不是满脑子想着挣钱,学那些不着调的做派!丢人现眼!”
“不许你这么说!你凭啥这么说!”
秦运国嘴里不着调的做派指的是谁,来娣心里明白,之前在家里他们常这么笑话秦小妹。
曾经她也跟着父母一起说过这些话,可如今再想却觉得很讽刺。
“你嘴里不着调的做派,比你们可靠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