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吧!小妹会干活会照顾小弟弟,一定不会给娘添麻烦的!娘!娘!”
“伟珍!你要早做打算呐!你男人死了钱你也摸不着,要娘说还是跑吧!找机会偷点儿东西偷点儿钱啥的,赶紧跑!”
“那···要不要把幺妹带上啊?她到底是我姐亲生的,都养到七岁了不带走多可惜啊,再养几年就能换钱哩···。”
“你当我傻呀!带着她我咋嫁人?再说了你出粮食养活她呀?我早就想好了,把她丢下,活得成活不成都是她的命!”
“那找个借口给她支走?”
“费那个事儿干啥?万一叫老太婆发现了我还能走?等晚上她睡死了我给她捂晕就行了呗,屁大点儿的孩子,保管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那万一要是不小心给捂死了可咋办?”
“·····那也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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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上山已经很久了,还没有回来。
听人说他回不来了,他死了,被炸死的,连尸体都没找回来,全碎成糊糊,和大山融为一体了。
我很害怕,家里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好奇怪,有人来家的时候他们会轮流抱着我哭,还掐我,强迫我和他们一起哭。
可没人的时候他们又打我,说我是贱骨头,克死了亲爹。
我被打的受不了,可娘只是看着,我知道娘一直都不喜欢我,她喜欢小弟弟。
她还经常拿针扎我的大腿和胳膊,说在天上排队等着投胎的小女娃看见我在这家过的不好,就不敢来了。
所以我越哭她就越高兴,越哭她就越兴奋,好像所有的苦难都是我的出生为她带来的。
她叫我幺妹,意思是早点夭折的妹子。
从我一生下来开始,即使我还没来得及调皮捣蛋,犯下一丁点儿错,她却已经开始恨我了。
她说如果我是个男娃,名字应该叫金宝的,她早就想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失望。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也害怕她,可爹已经不在了,我只有她了。
她是我的娘,即使她从来没有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过我,可我还是希望能和她待在一起。
或许等我再长大点儿能挣钱了,她就会明白我和男孩儿是一样能干的!我不比男孩儿差,我也可以是她的依靠!
可她没给我这个机会,她走了,还差点儿把我捂死。
濒死的那一瞬间,极其的痛苦和漫长,过往的短暂一生都在我眼前一一晃过。
我又看见了邻居王家那只早就老死了的黄狗,看见了我已经被炸成碎片的爹,看见了奶奶总是阴沉不满的脸色,和母亲决绝狠心的眼神。
我以为我终于要死了,却又没死,这之后的日子比死了还要痛苦。
“呵!呼!呼呼呼···呼~”
从噩梦中惊醒,秦小妹猛的从炕上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抬手,手心一片黏腻,她出汗了,脸上的···是眼泪?
有多久了?大概好几十年没有梦到过她了吧。
母亲,多么陌生的称呼。
上辈子的秦小妹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找她,甚至在不远处的牛庄找到了她。
可那时的秦小妹落魄可怜,独自带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大概是怕被缠上吧,听说她在寻亲,给周伟珍吓的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对外说她是捡来养的,早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秦小妹要是敢上她家去,就要叫她男人把秦小妹打死。
当时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农民也可以进城打工、摆小摊子,秦小妹迫于生计也没多做停留,给母亲留了一封口信后就背着孩子走了。
一别四十多年,她们再也没有见过。
如今知道她已经有了新的丈夫和孩子,且对自己毫无留恋,这辈子秦小妹虽然知道母亲的住址但却没有上门打扰。
也许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结果吧,从她打算把自己捂死开始,她们的亲缘就断了。
“呼~”
暴雨季临近,空气好像停滞了似的闷燥难受。
在炕上缓了半天还是不舒服,秦小妹索性爬起来,准备开门儿去家门口透透气。
应该快四点了吧?就要天亮了,她没有表,只能靠看天上星星的位置来计算时间,这个点的山村里到处都黑漆漆的。
一片寂静安宁。
过往的生活不堪回首,如今她努力生活也是为了确保不会重蹈覆辙,她已经做出了改变,这辈子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都过去了。
不会再害怕,也不会再迷茫,没有人会在黑暗中捂住她的口鼻让她窒息,也没人再敢拿针戳烂她的四肢。
她从来没有过母亲,那些年她叫娘的人,只是个刽子手。
“呜呜~呜呜呜~”打从秦小妹开门出来,丧彪就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它是她真正的家人,秦小妹为数不多的脆弱时刻都是丧彪陪着她一起度过的。
如今的它已经差不多是成年犬了,长的又高又大,微微靠在秦小妹身上让人很有安全感。
蹲下身,将脸埋在丧彪胸前厚实的皮毛里,秦小妹感觉自己疲惫的心又被治愈了一次。
今天她也会鼓足了劲儿努力生活、工作,为丧彪和自己提供更好的生活。
反正也快天亮了,一人一狗索性就坐在山坡上吹风乘凉,谁也没发出动静来,就这么安静的等待天亮。
正出神呐,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了秦小妹一跳。
“这···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一路上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绕了两条远路才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来到秦小妹家。
梁平害怕丧彪,他原想着远远的把东西放下就走,没成想这狗彪悍养它的人果然也不遑多让。
后半夜吹风数星星不睡觉,明天还干活不干活了?女孩子的心思可真难懂。
大概也没想到他会来,秦小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迅速揪住了丧彪的脖梗子,果然,它已经龇牙进入了战斗状态。
“梁二哥你咋来了?你···你这是干啥呀?”秦小妹一抬头,便见梁平就好像那电影儿里的汉奸似的,已经将举起双手投降刻进了骨子里。
只要丧彪一龇牙他手就不自觉的抬了起来。
说实话,这么没骨气的动作,配上他过分帅气潇洒的脸和惊恐的表情,咋看咋好笑。
或许这世上的帅哥都和他一样,缺点儿啥吧,反正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