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和撵出家门那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这下别说梁恒夫妻俩傻眼了,就是梁平也再维持不了平静,一脸的错愕。
分家就已经能要了梁恒半条命了,更别说撵出去。
只见他身子一晃,脸上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惨白,有村民一看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这才没让他摔在地上,再磕出个好歹儿的。
这边梁恒还沉浸在被爹娘抛弃,扫地出门的打击中,那边的牛爱花却已经反应过来,又开始发疯。
“凭啥呀!家里咋就没有我们一份儿了?不可能!就算分家我们也得多分!小凯是我生的,他可是梁家唯一的男孙!你们不能不管他!”
她这话说的就很没良心,虽然老梁夫妻俩已经习惯了,可还是难免伤心。
要说他们不管孙子,那可真是冤死他们了。
自打牛爱花怀孕开始,不论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老梁夫妻俩都很高兴,对她尤其呵护,吃啥买啥。
月子里恐怕她年纪轻轻落下月子病,梁母一肩挑起了家里头里里外外所有的杂事。
不像别的婆婆,孩子落地就让产妇下地干活,立规矩。
就连梁平这个男人也自觉嫂子生育不易。
那段时间他早起天不亮就上山打肉菜,给嫂子补营养,下午又上工为家里新添的小生命挣口粮。
孩子打一生下来,一家子都呵护着,给他养的白白胖胖,身体也健康壮实,谁看了都喜欢。
要不是老大一家实在拎不清,已经严重影响了这个家庭的正常生活,他们老两口也舍不得小凯。
只是舍不得归舍不得,看见牛爱花那仗着自己生了男丁,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老两口还是咬牙狠了狠心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对不起了孩子,要怪就怪你这拎不清的娘和不管事儿的爹吧!
“亏你还知道小凯是你生的,自己生的自己养,我们老的可没有给你养孩子的责任,也不会因为你生了个孩子就分家给你。我们还没死,这个家还是我们做主,说不分就不分!”
“啥?你!你们咋这么狠的心!”
打从进门以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牛爱花做梦都没想到老两口心这么狠,连小孙子也不要了,铁了心要把她们撵走。
他们指定是看老二勾搭上了秦小妹,两相一对比这才看不上她和她生的娃了!牛爱花愤恨不已,她是不愿意分家,但她更不想被撵出去!
“你们要敢把我撵走,我就上娘家找人去,我老牛家也不是好惹的!你们这么偏心眼儿早晚遭报应!”
“牛爱花!”梁母呼一下站起来,手指着儿媳妇儿的鼻子,牙齿咬的咯咯响。
“你倒是说说,你凭啥拿我家里的东西?你们两口子工分不在家里,钱票自己攥着,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时不时的要东西,一会儿要新衣裳一会儿要新被面儿,钱票可是从来没出过的!”
报应?现在这光景可不就是报应吗?
梁母没想到他们偏心老大家养孩子不容易,处处帮衬,竟然还帮出祸来了,气的她也快站不住了。
“娘!快歇歇!”梁平紧走两步,扶了母亲一把,待她缓过劲儿来,才站起身。
“哥,嫂子,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些年这个家帮你们的还不够多吗?你们还要说这种话来寒爹娘的心,你们自己也有孩子啊!”
夫妻一体,有些话牛爱花没和他们说的,肯定跟睡在一个枕头上的梁恒说过。
别看平时就嫂子上蹿下跳的搞事情,可梁平知道,其实这事儿最核心的问题还是出在哥哥身上。
他平衡不了两个家庭的矛盾,只一味的选择逃避,以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可有的事情不是光靠打哈哈就能过去的。
嫂子顶撞爹娘他装看不见,家里人有利益冲突他装看不见,爹娘向他求援他也当看不见。
结果就是到最后他既没有当好丈夫,也不是个好儿子。
事到如今不撕破脸也撕破脸了,梁平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将要被赶出去的哥嫂可怜。
从对秦小妹的态度上他就发觉了自己思想的不同,他似乎有很多超前的想法,也因此和喜欢他的那些姑娘们说不到一块儿去。
他不认为做人父母的都应该当老黄牛,也不认为像秦小妹这样优秀的女同志需要依靠男人。
更加无法认同嫂子说的,只有生下了男孩儿才能完成女人的使命。
同样也不能理解她对事情的看法,和扭曲的心理。
如果她真的珍惜现在的生活,就不应该用孩子要挟,更不应该怕有新人进门,而是应该回报更多的爱给对她好爱她的人。
再是亲兄弟又怎么样?就算要包容理解,那也该是你理解理解我,我理解理解你,只有大家互相谦让相互帮扶才能走的长久。
像哥嫂这样不懂感恩,将他们过往的那些好全当成理所当然,甚至还觉得不够的人,梁平只觉得恶心。
当初真该把那些辛苦所得的肉菜粮食都留给爹娘吃!再不济留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也好过喂给这两头白眼儿狼!
眼看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天也黑了。
乡亲们纷纷开始劝说脸色难看的老两口,回家去歇着。
至于秦小妹,她早就被哥哥钱庆春背去了大队卫生室,钱家的人也都跟着去了。
他家是讲究人,知道梁家今天要出大事儿,所以并没有不依不饶的,只说明天再找牛爱花算账,就都离开了。
梁平很感激秦小妹和钱家的理解,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也觉得丢脸又寒心。
“回去吧,爹我背你,娘你自己能走吗?”梁平也加入了劝说爹娘回家休息的行列中。
白眼狼已经养了,及时止损就是,可别再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梁恒见弟弟背起了老父亲,赶忙也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想帮着背母亲。
可梁母就好像没看见他似的,将手搭在丈夫背上,防止他滑落,一家三口就这么缓缓向坡下走去。
剩下的乡亲们帮忙捡了梁平丢下的包,和老梁头的旱烟管儿,鄙夷的看了梁恒两口子一眼,也跟着走了。
山坡上的空地边就是竹林,一年四季都招风,夜色渐浓以后,就开始刮起风来。
只是今天这风来的太晚了,等把牛爱花吹醒时,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们真的被撵出来了,怎么办?
以后他们怎么生活?
上工的时候孩子给谁带?
他们自己的人口粮早就悄悄折成了钱,现在离了家里的大灶,他们上哪儿吃饭去?
脑袋里就好像有个开关,突然被打开了。
这些之前未曾设想过的问题一个一个全都崩了出来,让牛爱花不知所措,她头一次感到前途一片迷茫,看不清方向。
又或者说,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是她有恃无恐,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被撵出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