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子山下的山神庙里其乐融融。
大榕树东头的老秦家愁云惨雾。
隔壁的燕子岭村儿则是气氛紧张。
秦芳菊的婆家在燕子岭算大姓,一个大队上人本来就不多,算起来还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虽然和她家基本上都不来往就是了,哪怕是逢年过节家里也不来人。
她男人是个混子都是其次,谁还没个狐朋狗友嘛~
主要还是孩子太多太没规矩了,去过一次的人回家能连做两宿噩梦!
那一窝孩子就好像从来没吃饱过的饿痨鬼,打从人家进门起,就跟山坳里的狼似的,死盯着人家的裤兜和兜子不放。
只要大人有一眼没盯住,大的小的都敢伸手明抢。
哪怕来的是老太太和奶娃娃也不放过,兜里没东西,孩子嘴里含着块儿嗦啰蜜,也要从人家嘴里抠出来,塞自己嘴里。
当她家邻居也是倒了血霉,青天白日也要锁门闭户过日子,但凡有一点儿松懈,家里就得丢东西,连小鸡儿都不敢在自家院子里放养!
曾经就有两只刚孵出来的小鸡,不幸被这家的孩子瞧见,结果连夜刨狗洞钻人家里去,把鸡给偷走了。
才那么大点儿的小鸡,去了毛还没小孩儿拳头大,硬是让他们扔锅里还没煮熟就抢干净了。
等丢鸡的邻居提着锄头骂骂咧咧的找过去,就剩下一地鸡毛了。
社员们怨声载道,只能找队长反映,可队长拿这家混子也没办法,惹急了人家就说要把孩子弄死,丢在你大队部门口,换你你怕不怕?
这一家子都快成燕子岭村一害了,原本大家还能自己劝自己,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自家人,他家也就敢窝里横,只要没把脸丢在外边儿就行。
能忍就忍,能躲就躲吧。
直到大溪沟村的人成群结队,嘴里喊着口号,押着捆着膀子披头散发的秦芳菊,出现在了村口。
“队长!队长不好啦!二赖的婆娘惹了大祸,让人家捆了找上门来啦!”
扛着锄头正要下地的赵果来闻言,先是一愣:“大溪沟村儿?那不是他老丈人家吗?”
这是闹的哪出啊?
来报信的柱娃都要急死了,见他还慢条斯理的不心焦,只得上前两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锄头扔在地上,拉着他就往村口跑。
“人家都打到门口来了!哎呀!快去看看吧吧!别锄头啦!”
两人磕磕绊绊的跑到村口,果然看见几个面生的青壮,押着二赖婆娘在路口叫嚣,此时已经有不少准备下地干活的本村社员听见动静,围了过去。
怎么说也是一个村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当然不能眼看着二赖媳妇被欺负。
有脚快的已经跑他家去报信了,另有几个脾气急的年轻人和对面一言不合,已经吵了起来。
“你们大溪沟村的,难道只仗着人多就敢欺负上门来?还讲不讲理了!”
瞧他们不客气,大溪沟村这边也上了火:“就是讲理才和你们好好说话哩!要不就凭你们村儿这人干的事儿,哼!土匪怎么办!你们就该怎么办!”
其实燕子岭村的人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秦芳菊那泼妇估计是在本村横惯了,去娘家大队也顺手牵羊或是占人便宜,让人家抓正着了。
那就是他们理亏没错了,可对面上门吵闹在先,且咄咄逼人态度强硬,他们要是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就赔礼道歉,未免太窝囊了也。
双方都是急脾气的青壮,事儿都还没说清楚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呛了起来。
只是瞧那秦芳菊心虚的样儿,燕子岭村的人梗着脖子干嚎了几嗓子,气势就渐渐弱了,谁知道她干的是什么好事?
万一要出头太过,牵连到了自己身上,那真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正僵持不下呐,队长赵果来赶到了。
大家伙儿正愁没台阶下,一见他来了赶忙就坡下驴,合力把老队长推到了最前头顶着。
“队长!他们欺负人都欺负到咱脸上了,你可得支楞起来啊!”
“是啊!队长你别怕,俺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说着,这社员捡起了自己先前扔地上的簸箕和锄头,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大溪沟村可是远近闻名的富庄,人多地广产粮高,年年都是受公社表彰的先进生产队。
并且人家这回摆明了是人赃并获,占着理来的,赵果来抬头一看,还没开口说话气势就矮了三分。
好在大溪沟村的大队长李祖富,他是认识的,同样都是队长,应该会卖他个薄面。
想到这里,赵果来心里做了一番思想建设后,就咧开嘴搓着手,笑着上前问道:“嘿嘿~老李兄弟,来了怎么也不上家里去坐?额···瞧着这是有事儿啊?”
虽然他明摆着装傻,可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歹还是个队长,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李祖富扒拉开对峙的两方青壮,拉着不肯抬头的秦芳菊,对赵果来说:“老兄弟~不是我们吃饱了撑的挑事干仗,你瞧瞧这是你庄上的人不是?把她男人叫出来!听听她干的好事儿!”
他们大队年年都是先进,今年虽然比不上去年,可比起燕子岭大队那腰杆儿可硬多了,李祖富说话中气十足,和不断点头哈腰的赵果来对比十分鲜明。
连带着双方人马的气势也大不相同,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可燕子岭村的社员们这会儿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低着头,就好像自己也惹事儿了似的。
“是是是,已经有人去叫了,老大哥你别生气,这秦芳菊不也是大溪沟村的人嘛,难道是在娘家犯了什么糊涂?惹事儿啦?”
言下之意就是在你地盘儿出的事儿,你也别想摘干净。
不愧是见过些世面的队长,赵果来腰杆子虽然没有李祖富硬,可说话还是很有水平。
“哼~要说起来她是我们大队的人没错,可嫁人前也还是个老实人,才到你们大队几年啊?现在竟然敢打着你们大队的旗号,抢钱抢粮食了!”
抢钱?抢粮食?这胆子也太大了!
赵果来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闪过这家人这些年在村里的做派,越想越觉得这娘们说不定饿昏了头,还真敢下手!
见他不吱声,李祖富歪过头冷哼一声,叫人把秦芳菊推到了燕子岭村社员站着的这边。
“不仅把人家主人家打了,还放狠话威胁人家,说你们大队都是狠人哩,不给粮食不给钱就要人家好看!这可是今早上抓的现行犯~你们可别不承认!”
什么!她自己作死,竟然还敢把屎盆子端起来扣整个大队头上?
才把踉踉跄跄的秦芳菊扶稳的大娘,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甩在她脸上,又把她扇回了大溪沟村这边。
“不要脸的东西!祸害俺们本村人还不够,你这是要把全村儿的名声都带臭,让俺们活不下去啊!我···我和你拼了。”
站在前头的赵果来连忙拉住大娘,他知道她家有四个女儿,老大才十九,今年夏末托人说到了大溪沟村一户做瓦匠的人家里,
听说那家公爹和后生都是手艺人,家里富余着呐,就等着她女儿年后开春嫁过去,一起过好日子。
秦芳菊这事儿要是属实,那这些话传到那户人家耳朵里,公公婆婆会怎么看她女儿?能不给穿小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