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炎热的天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萧瑟的秋风。
今年的秋天是林家村过的最好的一年,因着稻鱼养殖的法子,附近水源充足的村子都收了好处,不管是嫁到林家村或者娶了外村媳妇的,家里的亲戚都或多或少的提了些东西上门,有的是特意来感谢的,有的是看林家村适龄的儿郎多,想着把自家闺女\/侄女等等嫁到林家村来。
别的不说,林家村这几年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虽谈不上富庶,可家家户户也没有会饿肚子的,家里起了砖房的也不再少数,因为有了余钱,大家吃肉也舍得了,这也就让那些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高兴了。
清汤寡水的谁也不爱吃,况且吃肉才能长肉啊,相看的媒人们也是有一套逻辑的,这男人若是瘦条条的,哪怕干活利索,看着也没有高高壮壮的男人有安全感,能吃饱也能吃肉,自然也就长高长壮实了,这也让林家村的儿郎们成了抢手货。
这男娃抢手,女娃也一样,不过村里待嫁的姑娘们大多都选择本村的人家成亲,她们也不是傻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嫁人不就是为了自己以后能过的好些吗,如今发现在自家村里就能有好日子过,自然不会跑外头去。
尤其是在厂房有差事的闺女,厂房最初建立的时候选的都是有家室的妇人们,后来厂房扩大了,又增加了魔芋粉的生产,林梅便挑了些干活利索的姑娘家,这些姑娘有些是成了婚的,有些还是云英未嫁,就凭她们每月那几百文的工钱,村里不知道多少婶子盯着呢,就巴望着能把这能挣铜板的媳妇揽到自家来,更不会给外村人机会了。
有差事的姑娘们也明白,若她们真的嫁出去了,这差事肯定就要辞了的,倒不是担心她们把做粉条的流程泄露出去,她们进厂房前是签了保密协议的,谁要是和外人泄露了做粉条魔芋粉的过程,不仅要给林家巨额赔偿,还要挨板子下大狱,她们可没这个胆子做这种事。
可嫁出去了,离得就远了,她们也不能天天天不亮就赶路来上工,就冲着这个,也不能外嫁啊!
现在这时候,可没什么恋爱脑的,这些姑娘都是从小过苦日子过来的,以前林家村穷,姑娘也不如小子受重视,家里好吃的都是紧着哥哥弟弟的,可自从林竹开了厂房以来,能进去做活的进去做活,没有进去厂房的也能自己挖菌子魔芋去卖,不少姑娘就是靠着一天两三个铜板的攒着,给自己攒嫁妆呢。
日子好过了,当爹娘的也就不会总想着在自家闺女手里抠钱,尝到了手里有钱的好处,她们自然是不愿意回去过手上半个铜板都没有的生活。
也有姑娘脑子灵活,想到林梅嫁的也是外村人,可人家徐二在林家村买地了啊,住也是住在林家村,这和嫁给本村的人又什么区别?不过这一成亲就入住到女方村子的也少,除了极个别的父母会容易儿子娶媳妇分家,更多的还是不舍得离开本来的地方。
可饶是这样,也冲淡不了媒人们的热情,短短一个月里,村里光是喜事就办了八场,有娶媳妇的也有嫁女的,唯一相同的就是,父母双方都和乐融融。
值得惊奇的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本应该最受欢迎的林竹和陈誉继反而成了无人问津的对象,甚至都没有媒人上门询问情况。
对此,陈婶子颇有意见。
当天中午,陈婶子来林家送刚做的大包子,正好看到林梅一边逗弄桃姐儿一边削柿子皮,桃姐儿躺在摇篮里,杏眼圆圆的,煞是可爱。
陈婶子按耐不住和林梅吐槽那些媒人不识趣。
“我家的就算了,这小子得罪了好几个媒人,这无人上门倒也说不过去,可竹小子那么好的人选,怎么也没人来问呢!”
可把她愁的啊,饭都少吃了半碗。
林梅手里的削皮刀顿了顿,随即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和陈婶子关切的眼神对视。
林竹为什么不愿意相看,林梅心里门儿清,不过是早就内定了‘媳妇’了而已。
但陈婶子还蒙在鼓里呢,自然是义愤填膺的,只觉得这些妇人们眼神不好,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婿人选都没看到,她们挑来挑去的,反而把最好的那个给撇下了,她不生气才怪呢。
陈婶子和林梅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只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儿子会挣钱又怎么样?也不能一头就扎在钱眼里吧,这人到底得过日子,没个伴儿怎么行呢,奈何自家儿子和竹小子都不开窍啊。
林梅嘴张了张,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劝导吧,又不是很好,不劝吧,陈婶子这满脸担忧的林梅也过意不去。
她目光在四周环视了一圈,而后把目光锁定在正冲着她笑得闺女身上,心里有了主意,嗯,就她了!
林梅脸上浮起僵硬的笑,把旁边的女儿塞陈婶子手上,强行转换话题:“婶子我有点内急,麻烦你帮我看下桃姐儿。”
桃姐儿快五个月了,这个时期的婴儿是最好看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着陈婶子,直把她心都要看化了,最主要的是桃姐儿不认生,许是林梅经常抱着她在棚子周围收货的原因,谁来抱她都能接受。
陈婶子没有闺女,平常也稀罕村里的小孩子,更别提这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了。
桃姐儿也贴心,被塞到陈婶子怀里时,丝毫不惧,张着小嘴一个劲的笑,把陈婶子一腔愁绪都笑没了,只顾着抱着孩子哄。
“哎呦,我们桃姐儿真乖,伯娘抱着开心吗?这小嘴巴咧的啊,口水都流下来了。”
“嗯呐”
“来来来,让伯娘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么好看,是我们家的啊。”
\"嗒呐
一大一小正用着自己的语言一唱一和,看着倒像是在聊天。
林梅解手回来时,就看到陈婶子笑的跟朵花似的,而她女儿更是手舞足蹈,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从那小腿儿蹬的弧度来看,双方都很开心。
陈婶子正和桃姐儿玩的开心,见林梅回来了,用带着五分苦恼五分炫耀的语气道:“你看桃姐儿,一笑就流口水,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口水巾都要换了。”
林梅看着自家闺女噗噗的吐口水泡泡,显然是玩的正开心,她笑道:“桃姐儿这是喜欢婶子呢。”
陈婶子嘴角上扬,而后又极力压住:“小孩子哪里懂得喜不喜欢,她是喜欢有人同她玩呢。”
话虽这么说,听到林梅那句‘喜欢’,陈婶子嘴角简直压制不住的上扬,她这个年纪,在村里也是能当奶奶的了,可自家儿子不争气,看样子连开窍都呛,孙女什么的更是遥遥无期,像桃姐儿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谁见了都会喜欢,更别说陈婶子这个本就喜欢孩子的人。
林梅看着陈婶子和桃姐儿的互动,哪里还有方才愁云满面的模样,那点子愁绪都被抛到天边了。
待林梅把手里的柿子皮都削好了,要带桃姐儿回家的时候,陈婶子还很不舍:“乖乖,下次再来伯娘这里玩啊。”
桃姐儿还不会说话,只咧着无牙小嘴笑,口水都流出来了。
林梅给她擦干净,抓着她的肉爪子:“来,跟伯娘挥手再见。”
陈婶子撸了一下午的娃,怨气消散的差不多了,回家看到自家那讨债的儿子也露出了笑意:“回来了?早上让你买的肉带回来了没,我现在去做饭。”
“在灶房呢。”
陈婶子看到厅房里放着的将近三筐的柿子,是镇上院子那棵柿子树结的,陈誉继都给摘下来了。
“我怎么觉得今年柿子结的格外多呢。”
去年也有,但也就两筐子柿子,今年直接多了一半。
陈誉继道:“柿子树开花的时候忘了打掉一些了,结果的时候我就多施了点肥,虽然个头和野柿子差不多,可吃着甜,娘,你也尝尝。”
陈誉继把其中熟了的都放到篮子里,让她娘吃。
陈婶子掰开其中一个,薄如纸片的柿子皮被剥开,露出里面橙黄软烂的果肉,一口下去,柿子的甜蜜浸透口腔,微胶状的口感更是让这柿子入口即化,都不用咬,可以直接把果肉吸走。
陈婶子赞道:“果然是年景好,不仅稻子结穗多,连着果子也比往年好吃。”
可不是嘛,今年清河镇大大小小的村子几乎都是丰收,哪怕那些水源不充沛的地方,虽然没有实施稻鱼养殖,可农人施肥勤快,收成也比往年好一点。
陈誉继道:“今年我们家柿子多,留一些熟透的平日里吃,其余的都做成柿饼,过年的时候也能送给亲朋好友尝尝。”
这柿饼林竹他们铺子卖也要二十多文一斤呢,这么多自家肯定是吃不完的,拿来送人情也好。
“成,家里的陶缸都拿来腌酸菜了,剩下一个估计不够装,继小子,你有空的时候去镇上买两个回来,买多点也行,我们自家也能酿点米酒喝。”
陈婶子是会酿米酒的,用糙米和糯米混合一起酿制的酒,度数不高,冬天的时候暖一壶酒喝最是惬意,别说自家儿子,连她都喜欢。
早晚饭若是不想多做,也可以煮个酒糟蛋或者酒糟丸子吃。
陈誉继:“我下次去镇上带回来。”
镇上的铺子他每隔十日都要去查账,这些东西也不急,晚个几天也无事。
十月中旬,早上起来的时候,林竹都能在自家院子看到草皮上面起了一层白霜。
不禁喃喃道:“是时候买炭了。”
林兰正好把早饭做好了,是菜干肉沫粥和烙饼。
用过早饭后,林兰在家里把做吃食的用料准备好,要去镇上了。
她现在的摊子基本就是竹筒饭和荷叶饭,虽然也有几个竞争对手,可林兰是第一家做的,用料扎实,也是最好吃的,回头客也多,如今林兰一天下来也能有一百多个铜板的进账,可把她乐坏了,这摊子是一日不落的,可积极了。
林竹去陈家找陈誉继,问他要不要一同去镇上。
陈婶子听了林竹的来意,赞同道:“是要提前去买,十一月再去买的话,价格肯定会贵上一些,还是趁早买好。”
今年年景好,不似去年冷的快,向来炭火的价格也和往年相差无二。
陈誉继道:“我同你一起去。”
说着就要回房穿衣裳。
林竹忙道:“等等,我们过半个时辰再走,我还要去问问我姐他们要不要买。”
林梅也在厂房里忙活,这事还是得他去徐家问他姐夫。
最近村子里开始做腊肉了,徐二今天杀了两头猪,其中一头是林家和陈家要的,另一头就放在村子里卖,比镇上卖的便宜一文钱。
如今林家村的人家也不像以前生活的艰辛,管家的妇人们也更舍得买肉。
便宜了一文的肉自然是受大家欢迎的。
林竹过来的时候,徐二正拿着大刀分肉。
五花,瘦肉,肥肉等等这些价格都是不同的,最贵的就是板油了,一斤二十文钱,比纯肥肉还要贵二文钱。
徐家的猪养得好,宰的这头更是肥壮,光是那肥油就有四指厚。
“竹小子来了,正好,你姐说你爱吃猪肚,待会这两个都拿去啊。”
林竹笑着道谢:“好嘞,谢谢姐夫,对了,我待会要去镇上买木炭,想问姐夫你们要不要买?要的话我一起拉回来。”
徐二眼睛一亮:“那自然是要的,桃姐儿年纪小,冷不得,今年我估计要买个一百五十斤才够用,你等等,我洗洗手给你拿银子。”
说着,徐二把刀往砧板上一立,就要回屋里去。
林竹道:“不急,等我拉回来你再给我就行。”
徐二回房间,在林梅放银子的地方拿了三两碎银子,递给林竹:“竹小子,先用这些,若是不够的话回来再给你补。”
林竹收了银子,道:“行,那姐夫我先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