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妹僵持在原地，徐二也不敢劝，他哪一个都不好得罪。
“给我待在家里，敢去添乱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也不是迷信觉得小孩子见了那些会冲撞某些东西，只是妇人生产是个鬼门关，林竹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之前他大堂姐生孩子时，他也陪着他妈妈拎着水果去看过她，据他大伯母说，堂姐生产的时候可危险了，他们在外头都能听到堂姐在里面呐喊的声音，那场面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血腥。
林兰年纪还小，林竹不想吓到她。
见自家哥哥生气了，兰姐儿缩了缩脖子，语气也没那么强硬了：“不去就不去，二哥真小气！”
把林兰的小心思按死在摇篮里后，两个男人就往徐家赶去。
林竹到徐家堂屋的时候，就看到林家婶子在烧水，陈婶子和稳婆都在房间里头，哪怕关上门都能听到林梅压抑不住的痛呼。
“梅姐儿，吸气，呼气，对，就这样慢慢来。”
林梅脸上身上都是汗，有热出来的也有疼出来的，头发都黏在脸上，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面色苍白道：“还有多久才能生出来啊.......”
以前总听人家说妇人生产是把命搭在鬼门关上，林梅一直都知道生产这道坎挺危险的，可哪怕做好了心里准备，这痛楚也是有点难以忍受了。
陈婶子心疼道：“你这是头胎，不像其他生产过的妇人，没那么快的。”
痛了一炷香时间，林梅觉得好了些，躺在床上阖眼休息：“可算是过去了，我还能休息一会儿。”
稳婆看了眼被子下的情况，道：“还早着呢，只是开了四指，后面还有的是时间等。”
“我让林嫂子煮点东西，待会不痛的时候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不然没力气生。”
陈婶子点头，阵痛好歹还有个休息的时候，正要到生的时候，可没有时间留给人喘气的。
林竹和徐二在外头听到里面没什么动静，都有点疑惑。
林竹：“这么快就生了？”
徐二也很怀疑：“没那么快的吧？我嫂子生侄子的时候折腾了一下午呢。”
还是说他孩儿如此懂事？不舍得折腾娘亲急忙出来了？
林婶子从灶房出来，听了两人的话，笑得快岔气了：“你们汉子就是不懂，哪有女人生孩子那么快的，这还没开始生呢。”
林竹：“......”
陈誉继：“.......”
打扰了，这属实是两人的知识盲区了。
不一会儿，陈婶子就出来了，看到林竹也在，笑道：“竹小子也来了。”
林竹忙问：“婶子，我大姐怎么样了？”
“没事，好着呢，还没到时辰，这会儿也不痛了，我寻思着做两个红糖鸡蛋端进去，趁着不痛的时候让梅姐儿吃了，不然怕生到一半没力气。”
徐二听了这话，忙道：“我去做就行了，婶子麻烦你帮我看着点梅姐儿。”
这些活计合该是他这个主人做的，哪能都让来帮忙的婶子包揽了。
“徐二可真不错，我们村里不少汉子都不乐意进灶房的。”陈婶子欣慰的看着徐二的背影，感慨，光是这点，她当初保的媒就没错！
不乐意进就算了，还非得扯什么灶房是女人该呆着的地方，明明自个饭都吃不起了，还给自己懒骨头找借口，好似说的灶房里做出来的饭他们不吃一样。
徐二进了灶房，里头大锅在烧水，不能动，他便直接把陶罐提了出来，盛一瓢水，水开了之后放上两大勺子红糖，在里头足足打了十个鸡蛋，不仅有林梅的份，来帮忙的婶子也有份。
徐二端着一碗卧着四个白生生的鸡蛋糖水，小心翼翼的递给陈婶子，道；“婶子辛苦了，厨房里还有三碗，待会婶子们抽空吃了，也好有力气接生。”
林婶子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喜道：“哎呦，这金贵的红糖鸡蛋我们哪里能吃啊。”
说金贵也没错，红糖价格是黄糖的两倍呢，村里也就只有做月子的女人能吃上，虽说现在日子比之前好过多了，壳也没到平日里也能吃红糖蛋的地步。
徐二认真道：“婶子能在紧要关头过来帮忙，吃碗糖水算的了什么。”
林婶子也只是嘴上推迟几句，等陈婶子把鸡蛋糖水送进去了，她也忙把灶房里剩下的两碗送进去，产妇离不得人，稳婆和陈婶子都在里头陪着林梅一起吃糖水蛋。
徐二放的糖多，糖水甜津津的，泡着寡淡的鸡蛋吃正正好。
林竹向来不爱吃红糖蛋，徐二是知道的，才没做他的份，见除了他两之外的人都吃上了，徐二想到盆里剩下的面片子，问林竹：“竹小子想不想吃面皮？我中午做得多还留着，我给你端一碗？”
林竹摇头：“不了，午饭刚吃没多久，我不饿。”
况且这时候他也吃不下。
一碗鸡蛋糖水刚下肚，林梅肚子又开始抽痛了。
林婶子进去换了躺热水，问徐二：“你娘什么时候过来？”
这儿媳妇生产，当婆婆的肯定是要在场的，林梅又是新媳妇，这照顾孩子什么的都不懂，肯定要婆婆在一旁教着的。
林竹也偏头看向徐二，家里没有长辈，差点都忘了林梅还有个婆婆了。
徐二道：“我刚刚让村里的小子给我送消息上去了，想来我娘接到消息会第一时间过来。”
那就好，林婶子松了口气，她虽和林梅不是很亲近，但怎么说也有点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在，要是她婆婆连她生产都不来照看着，她也挺为林梅叫屈的。
林梅这一胎时辰实在是久，几人在堂屋坐了一个时辰还没生下来，徐大娘急匆匆进门的时候，听到里头儿媳妇的喊痛声，知晓孩子还没生下来，刚刚快跑断腿的她忙扶着桌子坐下了，“呼呼，我走的有点急，缓一缓再进去。”
林竹理解的点点头，看徐大娘步履匆匆的进来连发髻都有点乱了，知道她定是第一时间过来的。
徐大娘休息了一炷香时间，就洗干净手脸进了里屋。
看着儿媳妇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眼满身汗水，她忙上前给林梅擦汗：“儿啊，辛苦你了，我来迟了。”
林梅勉力笑了笑：“娘，来的正好，这孩子淘气，还不肯出来呢。”
徐大娘问一旁的稳婆：“开几指了？”
稳婆低头看了看，道：“马上十指了。”
听到这话，徐大娘忙握住林梅的手：“梅姐儿，待会听稳婆的，让你用力你就用力知道不？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林梅一只手被陈婶子握着，一只手被婆母握着，虽然身体很痛，但仍笑道：“我知道，娘。”
最痛苦的时候要来了。
不仅是里头的人备受煎熬，外面两个大男人也是如此。
看着血水一盆盆的从里头端出来，几个婶子轮流出来倒水，面色严肃步履匆匆，场面一度很焦灼，林竹和徐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她们。
徐二看着不知道第几盆猩红的血水从里头端出来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在厅房来回踱步：“怎么还没出来啊。”
林竹先前陪着老妈参与了大堂姐的生产时间，知道这是正常时间，虽然他也着急，但不像徐二一样展露在脸上。
头胎毕竟辛苦些，林梅这一胎从阵痛破水到孩子出生，花了两个半时辰，孩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伴随着夕阳西下的，是一声惊动人心的啼哭。
“哇啊啊~”
嘹亮的啼哭让屋里屋外的人都喜不自禁。
徐二眼眶都要红了，喃喃道：“生了，生了，我当爹了！”
“哈哈哈，我当爹了！”
林竹一直僵直的背也松了下来，乐得合不拢嘴：“这孩子哭的声音真大，一听就是个有劲的。”
还没有人出来报信，两人暂时不知道里头是儿子还闺女，林竹猜测：这哭声嘹亮的，八成是个小子。
闺女文文静静的，声音肯定没那么大！
屋里
林梅用尽全身力气把孩子生下来后，终于虚脱般仰躺在床上，面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稳婆手快，从孩子头冒出来就开始托着了，她快速的把孩子接过来一看，笑道：“恭喜老姐姐，喜得孙女，看着小脸长得，是个有福气的。”
稳婆这话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暗暗祈祷这徐家老婆子最好不是个把丫头当赔钱货的，不然她这一单能得到的赏银就少了。
被她嘀咕的徐大娘可开心了。
这还是家里头一个女娃，徐大娘乐颠颠的接过孩子，认真的把孩子身上的秽物洗干净：“哎呦，奶的小囡囡哦，老姐妹你说的不错，我家囡囡是个有福气的，还是家里第一个丫头呢，我自己就生了两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可想要个闺女了，我自己没福气，可梅姐儿是个有福气的，第一胎就是小棉袄呢。”
这话说的漂亮，连刚刚担心林梅没生下儿子的陈婶子都松了口气。
幸好这亲家母不是个糊涂的，这话听着就让人舒心。
林梅倒没多大失望，她目光温柔的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眼里泪水止不住落下，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把她带来这个世上的，从此，她要护着的人又多了一个，真好啊。
徐二和林竹在屋外团团转，里头孩子哭了有一阵子了，还没人出来跟他们说男孩女孩，只听到里头徐大娘的笑声和孩子的哭声。
林竹道：“大娘这么开心，许是个孙子。”
徐二反驳道：“没准是个闺女呢。”
他们家从他和他哥那一辈开始就是男孩，家里侄子也是，他娘以前就想生个乖乖软软的女儿，可惜生下他后一直没怀上。
“也是。”
没等两人说几句，里头徐大娘和陈婶子就满面春风的出来了。
徐二一个快步上前就想要进屋里，被两人合力拦住了。
徐大娘瞪了他一眼，骂道：“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莽撞！”
屋里都是血腥味，梅姐儿还没收拾好呢。
徐二不解道：“娘，不是生完了吗？我去看看孩子。”
“里头还没收拾好，待会我把孩子抱出来给你看。”
林竹也拉着陈婶子问：“婶子，里头的是小外甥还是外甥女？”
陈婶子道：“梅姐儿生了个姑娘，可漂亮了，小脸肉嘟嘟的，长大肯定是个美人坯子。”
“对对对。”说起自家小孙女，徐大娘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长得可好看了，跟梅姐儿可像了，最好长大了也跟她娘一样漂亮。”
为什么不说像徐二，徐大娘看了一眼虎背狼腰的儿子，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孙女像他爹会好看，这还是家里两代里头一个女娃娃呢，还是要像她娘才行，要真随了徐二，那徐大娘只能现在开始给孙女攒嫁妆了。
不是说徐二长得不好看，徐大娘当娘的肯定是觉得自家儿子好看的，只是他那种浓眉大眼的长相实在不适合，小子还能说个有男人气概，要是女子长了这张脸......那就有点难以形容了。
徐二也不计较自家老娘的话里有话，听到自己得了个闺女，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闺女好啊，小子就是太淘气了，不如闺女贴心。”
林竹面色柔和：“呼，婶子，我姐怎么样了？”
“梅姐儿没事，就是有点累，待会擦一下身子换身干净的衣裳就行。”
“哎呀，不能跟你们说了，我们得赶紧打水进去。”
“对对，唉，太开心了一时之间就容易忘事。”
等他们把房间清理干净，把弄脏的被褥都换好了之后，徐二和林竹才得以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徐大娘怀里抱着个灰色的襁褓，现在是夏天，徐大娘也没裹得太多层，林竹能看到在徐大娘臂弯露出的小小的，粉色的小拳头。
那小手窝起来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看得人心生喜爱。
徐大娘看着林竹好奇的目光，特意把孩子凑到他跟前让他细看。
刚出生的孩子说好看肯定是假的，小团子浑身上下都是粉色的，嘴巴一下一下的动着，许是刚刚被喂饱了，现在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