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最近很是热闹,因为林家族叔的外孙女回来了,说是被夫家抛弃了,闹得沸沸扬扬。
说是林竹的族叔,其实已经是林竹他太爷往上数的远房亲戚了,血缘淡的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这户人家的女儿早年嫁到镇上的一户童生家里,在当时可以说是高嫁了,毕竟能住在镇上那肯定比村里好。
但是那妇人命苦,嫁过去快十年了只有两个女儿,在夫家也是卑微小心的讨好,生怕招了厌弃。
因为没有儿子,丈夫在年初的时候患急病去世了,而后她们的日子更难过了,不过一个月时间就被婆母联合小叔子把母女三人都赶出了家门,而且不允许她们带走任何的家产,母女三人除了几件贴身的衣物,什么都没有,真的是凄凉无比。
母女三人走投无路,只能回娘家投奔娘家兄弟。
那妇人名唤林淑娘,家中父亲已经去世了,留下一个寡母跟着儿子生活,可是面对母女三人的到来,不管是儿子还是儿媳都不乐意,大的八岁,小的五岁,都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年纪,他们家还有两个儿子,哪能帮别人养孩子呢。
林淑娘的老母亲倒是心疼女儿,可也只能心疼,她一个老妇人事事都要儿子儿媳赡养,哪还有余力去关照女儿的生活,只能在家里提起自家女儿就抹泪,却也无能为力。
淑娘的兄弟林大壮虽然觉得自家姐姐可怜,可是家里的媳妇不乐意让她回家来,林大壮没办法,看看两个儿子不算肉粉的小脸,咬咬牙就默认了妻子的做法,给母女几人找了个落脚的地方,送了点野菜什么的就狠下心不管了。
林竹听了不少村里的风言风语,对于淑娘的遭遇也很同情。
陈婶子来找林梅唠嗑的时候无意间聊起了这件事,只叹世事无常。
陈家在陈父去世的时候也曾经被不要脸的人家占过便宜,不是菜地少了点东西就是家里的鸡蛋少了几个,陈婶子性格虽然温和,但也不是个软柿子,转头就去找了娘家兄弟三人,武大武二连着好几日来村里转了几圈,抓了两个小混混恐吓了一番,陈家母子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娘家兄弟不作为,外嫁女就没办法给自己讨回公道。
因此,陈婶子对于林淑娘也格外同情,“我前几天看到她带着两个女儿在后山挖笋捡野菜,她两个女儿瘦的跟猴儿似的,跟着她爬上爬下的怪辛苦的。”
林梅觉得奇怪,大女儿就算了,为什么小女儿不让她在家歇着,才五岁也要带着。
陈婶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她镇上的婆母是想把她两个女儿给卖掉,淑娘不肯,硬是和她婆母吵了一架,把左邻右坊都给惊动了才被赶出来的。估计也是怕他婆母趁她不在把孩子卖了。”
要不是淑娘还算机灵,把这件事搅和的大家伙都知道了,女儿早就被卖掉了,淑娘他小叔子算盘打的可好了,盘算着把两侄女卖了钱补贴自个儿子,还想着把淑娘留下来当牛做马,怨不得淑娘气的不顾长辈就跟她婆母吵起来了。
林梅惊了,不可置信般,“那可是她大儿子留下的血脉,她婆母也太狠心了。”
陈婶子无奈道:“估计是小叔子在中间搅浑水,而且她婆母赶她出门的理由就是淑娘没能给她大儿子留个后,她娘家的人也不好上门讨公道。”
这个时代的女人就是这样,家中若没有男丁撑腰,第一个欺凌你的就是以往最亲近的人,往往下场比畜生还不如。
林淑娘嫁的那户人家在镇上也算是殷实人家了,据说,她小叔子的儿子何文生还跟林阳一样在私塾念书,可见家底并不太差。
供得起孙子念书却要把孙女卖掉,林梅想想就怒不可遏。
旁边吃瓜的林家兄妹几人也是一脸同情。
林阳小手揪着衣摆,闷闷道:“何文生身上的衣裳都是棉衣的,好像都是用他大伯贴补他的钱买的。”
林竹无语凝噎,敢情是有用的时候就是衣食父母,没有用了就踢一边去?
小孩子的心思更纯粹,林阳之前还跟何文生玩过几次,他奶奶来接他的时候,看着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没成想对着孙女却这样狠心。
林家之前爹娘去世的时候,姐弟几人也曾经走入过绝境,因此,林阳才觉得难受,不解他的同窗怎么也会是这样的人,夫子教授的‘兄友弟恭’都忘了吗?
林竹摸摸林阳的脑袋,安抚道:“阳哥儿,你看。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念过书的人不一定比没念过书的人好,我们交朋友是要看对方的人品怎么样,会不会仗势欺人,会不会欺凌弱小,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也有可能何文生也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们听说的,事情的真相只有了解了才知道,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去怀疑这个人的人品。万一他是冤枉的呢?”
“况且就算何文生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个孩子,比你也就大了一岁,家里的事情都是长辈做主的,就算他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我们能做的就是看到这些不公的时候帮扶一下,但是也不能太过分,毕竟升米恩斗米仇,谁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的,你说是不是?”
林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林竹的这番话在他小小的心里播下了种子,也让林阳明白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林淑娘的弟弟虽然没能接纳淑娘进家里,但是好歹给他们安置了一个小破屋,娘几个靠着摸野菜也能过活。
其实像淑娘这样的遭遇不少,在这以夫为天的时代,大部分的妇人都是劣势的一方,总有人喜欢用孝道这样的理由来绑架女子,仿佛只要一点不顺从夫家的意便罪无可赦,这也是林竹最厌恶的点。
在这样的压迫下,若是自身能撑起来的日子还能过下去,但是若自己都立不起来,那自然是没什么活路了。
林竹想了想,转头跟陈誉继商量收山货的事情。
杂货铺里的山货大部分都是去大石村收的,但是林家村背靠的山上也有好几片竹林每年产出的笋子不少,林家村的人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挖来卖钱。
若是可以的话,他们也算能收一些鲜笋制成笋干或者酸笋,这样,一来可以给铺子囤货,二来也能让那些家里揭不开锅的有条进钱的路子。
陈誉继一听就知道林竹的意思,先前林家就是靠笋子赚到了一点铜板,现在同样可以收村民的笋子给他们一点来钱的渠道,反正厂房那边也有工人,调出两个来制笋干也不是不行。
村里也有不少人挑笋去镇上卖的,大都两文钱一斤,大量收的话,那价钱可以便宜一点,3文钱两斤,勤快点的一天能挖个四五十斤的,算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淑娘那边林梅还特意去提醒了一下挖笋卖钱的事情。
年纪不大却被生活折磨的面容憔悴的妇人听了,当天就挑了一担子笋子过来,换到了铜板后抱着女儿默默流泪,哪怕再辛苦,她也要尽全力把女儿养大成人。
林家突然收鲜笋倒是让大家措手不及,不过很多人家都喜闻乐见。
不管怎么样,能有多一个卖钱的途径就是好的。
林竹简单和陈婶子提了几句酸笋的做法,她估摸着还真捣鼓出来了腌制的笋干,用酸笋炖鸭子格外好吃,林竹当即就跟陈婶子定了一批酸笋打算拿到镇上卖。
零零散散买酸笋的客户还不少,陈婶子见自己的手艺能卖钱,对于这些腌制小菜更上心了,都在琢磨怎么做才好吃。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现在穿衣服只需要穿件单衣,只是早晚披件外套即可,去年的这个时候,林竹还在跑镖的路上,今年的雨水比去年多,庄稼长得也比去年好。
厂房和铺子的利润逐渐稳定,放了鱼苗的稻田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甚至比其他家的稻田长得要好一些,让那些想看笑话的村民很不解,也有人来问林竹是不是给水田施肥了,他们不相信只是放了些鱼进去就能让水稻长得那么好,纷纷来打听是不是有别的方法。
林竹只是一笑而过,如实说什么都没干,大家还不相信,问了管理田地的吴大爷后,发现林竹还真没施肥,这才相信鱼苗肥田的说法。
村里的纷纷扰扰林竹没太在意,他渐渐的开始把大部分时间用在练字上。
实在没办法,苏澈在上月又来了一封信,信中用大篇笔墨评判了一番林竹的回信,气的林竹咬牙切齿发誓要把字体练好,不求有多好看,只为了不被人嘲笑像狗爬一样。
林梅下工回来就看到林竹在大堂练字,眼里闪过一丝欣慰,扬了扬手里的竹笼,道:“二弟,昨天下的笼子进了很多虾子,你想怎么吃?”
林竹放下笔,走过去拿起竹笼端详。里头大概有一斤多的河虾,个头还挺大,有手指长,身体晶莹剔透,长长的夹子还在耀武扬威的挥舞着。
“白灼吧。”
“成。再炒个木耳也够吃了。”
林竹喜欢吃河鲜,林梅便隔三差五的往河里沟里放笼子,不过不是每次都有收获的,这次能有那么多虾子也是运气好。
“对了,大姑刚托人给我们送了一篮子鹅蛋,说是鹅蛋有营养,你我待会炒一个给你尝尝,大姑也太客气了,不过介绍个活计又送这又送那的。”
说是林家帮忙的也不尽是,林大哥的儿子孙志今年也十四了,就比林竹小几个月。
孙家想让孙志在家种田,可孙志不乐意,想在镇上找个活计,但是孙家又没有门路,林大姑便问林竹有没有介绍的。
正之赶上他们合作的饭馆想找个送货的小子,要求不高,只要勤快就成,林竹便把孙志推荐上去了。
孙志虽然没念过书,但是人老实勤快,正巧被掌柜的看中了,这事便成了,林大姑为这事还特意让孙志拎着果脯点心来了一趟。
有了孙志的前例,林大伯后面也来了一趟林家,想让林竹也给林文介绍个活儿,奈何林文眼高手低,林竹介绍了几个,林文不是嫌弃跑腿儿的就是嫌弃工钱少,最后林竹不干了,直接让林文哪凉快哪待着去。
还被林伯母在外人面前挤兑,说是林竹看不清自家兄弟,宁愿帮着外人都不帮堂哥。
被林梅听到后当时就呛回去了,一一列举了林竹给林文介绍的工作,话里话外都是自家二弟已经尽力了,但是堂哥不满意也没办法。
村里人这才知道事情的原貌,林伯母气不过,说不过林梅就回去把林文骂了一通。
午饭后,陈誉继就带着账本上门了。
陈誉继把本子推向林竹,道:“这是这个月铺子的收入,你对一下。”
杂货铺和工厂都是两家合作,为了避免有纰漏,都是交叉检查的。
林竹花了半个小时把账本看完,对陈誉继点点头,确认无误。
陈誉继道:“对了,最近南边地区好像遭遇了水患,我听二舅说,他们镖局走镖都不往那边走了。”
水患?林竹一愣,追问道:“很严重吗?”
陈誉继点头,表情都严肃起来了:“听说南方那边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雨,河道大部分都冲垮了,虽然人员伤亡不多,但是地里的庄稼是活不成了,都淹死了。”
“现在这天气都热起来了,就算现在种也来不及了,二舅说南边的粮价已经在上涨了,让我们尽量别卖粮,怕南边要闹饥荒,到时候我们这边的粮价肯定是要涨的。”
武二舅就算不说,林竹也没打算卖粮,林家田里的产出都是留着自家吃的。
古代就算这点不好,信息流通太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只能靠猜。
林竹道:“先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屯多点粮总归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