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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其他类型 > 明月照北 > 第31章 鹤云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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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翎传信速度极快,朝灵渊一剑破十七飞仙玉函阵的同时,灵翎已经来到山城。

愿织城城主端坐在高堂,周身散发的可怖气息,象征他已经达到了元婴圆满的境界。

元婴之上,每破一个小境界都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元婴圆满在整个修真界都已经能排上名号。

愿织城城主之名少有人知,但若是提到他曾经的名字,也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昔年一剑毁半座天山,紫极榜名列十二的五境剑修,悲死剑主钟知明。

但除却他手边搁置的悲死剑,即便是他曾经的知己好友昔花竹再世,也很难认出他就是当年的那个悲死剑主。

悲死剑主是形容憔悴身量瘦削的青年人,悲死剑意影响着他的肉身。但愿织城城主是个面颊圆润体态丰满的中年人,因为方才从闭关中被属下唤醒,就听闻转烛灯海被破的缘故,满身皆是矛盾的檀香与死气,但面上却是笑容和蔼。

骨瘦如柴的副城主汲永年坐在下首,紧紧盯着城主的手,贪婪嗜欲的目光让他全然不似仙道修仙者。但他身上又切切实实流露出清圣佛气,代表着他不仅仅是仙道中人,更是佛脉居士。

城主手中转着一串白檀念珠,正饶有兴致地接住灵翎,用灵识读取了讯息。

“鹤云仙楼?”城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复又笑得开怀,“我记得范思涌手下的书理,就是出身鹤云仙楼?”

书理与整个愿织城格格不入,倒是和他的副城主有几分相似。

汲永年默念清心咒,勉强压下自己躁郁的情绪,回答了城主的话:“书理,真名理清操,曾是鹤云仙楼长生峰季错音的真传弟子。因背师叛道被逐出师门,季错音虽留他一命,但也勒令他不准再入鹤云仙楼辖地。南州无他容身之地,在七十二年前受绿衣引渡使季桑榆指引,来到城中,后因为琴道造诣高超,为范思涌所吸纳,成为十七天织卫之一。”

鹤云仙楼,掌握着灵寂之前,那个辉煌灿烂的修真时代最正统的传承,是南方修真界最强大的宗门,以剑道与道术闻名天下,主修长生道,乃是道脉正宗,被尊称为仙宗。虽与东州之首飘渺仙楼有名号之争,但从未将东州放在眼中。

与中北修真界魁首玄清剑派齐名,正是逍遥与长生两种道统之争的主导者。

鹤云仙楼最特殊之处,在于其中剑修皆有剑侣。剑侣并非道侣,但往往出入同行,坐道同修,心意相通,劫难与共,生死相随。同心共命的剑契烙下,便极难解除,所以绝大多数剑侣最终都会发展成道侣。双剑合击之力,往往会形成大于三的效果。

鹤云仙楼分鹤、云、仙三脉,鹤脉不问世事只修长生,云脉把持宗门势力,仙脉自七百年前南溟尊上出世而主修剑道,掌握生杀之权。长生峰虽然名为长生,却是仙脉主峰,其现任峰主,明月不见愁剑主萧棠,正是紫极乾榜第三人,也就是剑界第三人。

而季错音正是萧棠的大师兄,萧棠不曾收徒,季错音的弟子便是未来的长生峰之主。

理清操是鹤云仙楼天赋最好的道修,因季错音由鹤脉转入仙脉,成为季错音门下弟子。

汲永年有条不紊地将关于理清操的情报一一告知。

说来巧合,理清操当年便是因为季桑榆的姓氏而应允往愿织城一行。如今理清操在愿织城担任有守城职责的天织卫,季桑榆反而站在愿织城的对面。

当日褚兰舟之死,果真引起季桑榆的叛心。

这些被季桑榆引来的闯入者,虽然汲永年同样怀疑是鹤云仙楼之人,但这里是中州,消失几个鹤云仙楼的人,只要处理干净,没多少人会追究。

谁知道鹤云仙楼的人,是死在旁人手中,还是死在它的宿仇玄清剑派手里?

汲永年本是燃叶七亭负责俗物的韦陀僧,来到愿织城后也担任了同样的职务。只不过在燃叶七亭管理俗物是为了炼心,来愿织城后,则是用罪业之火淬心。

他对生死已经淡漠。

“理清操已经经历三次伐罪与九次洗业,但他心魔深种,难破滞碍,不堪大用。”

话是如此,因为理清操的来历,汲永年依旧尽职尽责地把他列入重点关注的范畴。

“虽不是萧棠的弟子,但季错音也算入流。”

“入我愿织城七十二年,也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城主漫不经心地捏死灵翎,灵翎上的施术者灵识在传达完命令后也随着灵翎一同消散。汲永年沉默地看着那一缕灵识无声无息地湮灭,动身想要离开,却被城主的一句话留住。

“今日不需要我为你洗罪吗?”忽然温和的声音像风拂过汲永年的耳畔。

刀锋割耳,鲜红的血滴在肩膀上,晕开一朵血花。

罪血散发浓郁的檀香。

汲永年再也压抑不住本能,跪倒在城主的脚下,张开嘴接住白檀念珠上滴落的浅金色液滴。

他始终紧绷的情绪在浅金色液滴入口之后倏然缓和,枯槁的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逐渐恢复年轻的姿容。芙蓉玉面,艳若桃李。

而在苦槐山下。

朝灵渊笑盈盈地看着面前被威压与无边剑气逼得跪下的众人:“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带我们入城,你们或许还会有翻盘的机会。但在这里僵持,你们都会失去性命。”

“性命如此宝贵,你们千辛万苦入了愿织城,莫非甘愿就此葬送吗?”

“我并非好杀之人,但你们若是迟迟不作出决定,我身边这位恐怕会不耐烦。”

愿织城修士心中一动。

满身业障作孽,为修真界所不容,既不愿意就此堕魔,也不愿赴死,哪怕隐姓埋名躲藏在愿织城从此不再现身修真界。这样的一群人,当然畏惧死亡。

但愿织城掌握洗业伐罪的力量,没有愿织城,他们又能向哪里去?今日引这些人入城,万一愿织城城破,他们当真要往西州在魔族收下做个魔修吗?

可是……这两人如此强大,他们有反抗的余地吗?六境威压,实实在在的六境威压。修真界修行境界能到六境——哪怕不是真正的六境阳神,也不过寥寥几人。城主虽然强大,但能从这些人手中,救下忠心的他们吗?

众人倍感屈辱又迟疑之刻,忽然从灵识构成的织网中接到来自城主的传讯。

面面相觑后,他们一起看向抱琴的金丹修士。

愿织城中竟然有鹤云仙楼的人?!

书理,或者该称为理清操,他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面对众人惊讶、好奇、探究、嘲弄种种目光,他抱紧怀中的琴,态度恭谨地走到灵舟前。

他终究是鹤云仙楼出身,哪怕不再用鹤云仙楼的功法,对于御水之道的理解依旧让他能在朝灵渊的主场里掌握起码的踏波而行的能力。

愿织城能够洗业伐罪,他离不开这里,便只能按照此地主人的意愿做事。

何况,沉沦永远比站起来要简单。

他敛去心狠的神情,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灵卫法衣在方才就已经破碎,露出其下五色云织就的锦衣,让他像一只折翼的彩鸟:“晚辈理清操,曾是鹤云仙楼弟子,代愿织城主请前辈一行入城。”

听到他的来历,朝灵渊微不可见地一怔,引来照羽的留意。

朝灵渊自然知道到这群人中有擅长御水的修士,但天下御水法门何其多?这里是天澜城以北的地界,他便默认那只是巧合。

倒没想到真的是鹤云仙楼的人。

鹤云仙楼的人出现在愿织城这等地方……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带路吧。”朝灵渊淡淡道。

见他做了决定,照羽没有多问,抬起手收拢四散在江面的杀念极丝。细若游丝的杀念如蜉蝣漂浮在江面,此时全部被照羽收拢,也不过只是寻常蚌珠大小的一团黑色。

愿织城之人眼见杀念极丝从身边无声无息地掠过,意识到刚才自己等人已经有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顿觉毛骨悚然。

这等杀道境界,莫非是鹤云仙楼的萧棠亲临?但若是明月不见愁在此,书理怎么会不认识?又怎么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鹤云仙楼最难容忍的便是叛徒。

照羽为免再动杀心,索性将目光停驻在朝灵渊身上,自然也不会特意解释这是愿织城众人自己的杀意。

这具躯体对他确实有很大的限制。但杀道回归,境界压制的优势虽然并不能让他无视修为灵力的差距,但足够让他掠夺旁人的杀意为己用。

所以在这些人动杀心的时候,杀念极丝便成形了。

说来,杀念极丝倒是很适合作为弓弦,用来激发少许骨剑留在水玉中的剑意。这剑意与照羽截然相反,但日前他与朝灵渊之战,足够他学会运用这种飘渺如烟的剑意。

朝灵渊回身,光影交错中,他微微一恍神。

他拉起黑色的兜帽,将面容掩藏在阴影中。忽然听到照羽开口问他:“你会使弓吗?”

波光粼粼的江面,仙姿佚貌的同行者收敛锋芒,语气温和,神情堪称一句温柔。

语气和问题都让人意外。

朝灵渊目光一闪,如实回答:“不曾学过,但上手不难。”到了他这种境界,除了最擅长的剑道以外,万兵于他并无差别。但也仅仅是粗通。

照羽遂将玉弓递出。

朝灵渊露出疑问的神情:“你不说清楚,我不懂你的意思。”

“逐浪之箭,由你来更好。”照羽道。

“单论弓道造诣,我远不及你。”触类旁通对他而言不难,但毕竟称不得一句专精。朝灵渊更擅长御水之道,但弓道不精。这一支逐浪之箭在照羽或者是他手中,本质上没有区别。

照羽并不认为这是问题,接道:“我会教你。”

很亲昵的态度。

同境界的修士之间轻言说教传授,若非是关系亲密,便是刻意挑衅。

“道友,我可不是你捡的小东西。”朝灵渊似笑非笑地看着照羽,“传道解惑不适合你我之间。”

他的语气里是微妙的愠怒。哪怕他知道照羽并无恶意。

朝灵渊的情绪并没有遮掩,照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你在生气?”

生气?

当然该生气。

照羽不懂人情世故,朝灵渊也不能对他动怒。

理所当然只能自己生气。

朝灵渊勾起一抹冷笑,这道幻影大概是如此以为。

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在他面前用心障幻术,看来理清操并不与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是鹤云仙楼的人。

朝灵渊没有接弓,在“照羽”困惑的神情中,他莞尔一笑。

青蓝色的火焰跃然而起,朝灵渊也将洞箫抵在唇边,箫声起,正是《洞清》曲第三节,有破障之用。

光影交错间,“照羽”已经消失。而真正的照羽依旧站在船头的位置,正静静地注视他。

眼神相接,迷雾廓清。

箫声婉转,带着洞玄真火中的清气,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涤荡心神。

江上的愿织城众人恍然惊觉不知何时而起的琴音如幻似雾,将江面之人全部引入了迷障。

引动心魔的琴音挑起在场者心底最深处的魔障和犹疑。满身罪业的愿织城修士甚至已经开始自相残杀,猩红的血把江水染成赤霞之色,散发着诡谲的檀香,更加重了幻觉的效果。

若非清气可洗七情六欲,愿织城修士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已经先一步沦亡于同伴之手。

方才照羽与朝灵渊出手并非真正伤人性命,但眼下惨烈情景何其可悲?

满江血色中愿织城修士对理清操露出怨愤。

“鹤云仙楼。”琴音不断,箫声便乘清气不绝。朝灵渊的神色被兜帽笼罩,旁人难以窥测他的情绪。

只听到他状似赞叹的声音:“好一个鹤云仙楼,好一个愿织城。”

“仙琴动魔音,鹤云仙楼只教了你这种手段?”

盘坐江面拨弦的理清操指尖鲜血淋漓,周身灵力成漩涡,他已经停不下这一支禁曲。

神逸妙能,逸品魔曲能够让强大如朝灵渊这等修士陷入迷障,但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畴。他终究只是个金丹。

寿元正在飞速地燃烧,乌发染雪,死关在前。

灵寂时代的修士,都有着不同于修真时代的狠。这狠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如今寄人篱下,既然他不愿意离开愿织城,便只能遵从愿织城话语人的意愿。哪怕他根本阻止不了这些人上山,也必须要做个不清醒的飞蛾以示忠诚和留下的价值。

理清操本打算在上山路中借苦槐山那处归雁传音台的地利施展这一禁区,但他能注意到当自己提及鹤云仙楼的时候,这位疑似鹤云仙楼故人的前辈露出了一刹那的心神破绽。

他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破绽。

用那一夜,他从季错音梦里盗来的琴曲。

他知道这支曲子没办法困住他们太久,但依旧没想到竟有人能丝毫不受天魔琴谱的影响。

甚至并非是吹箫的前辈先勘破,而是那个身无修为的人根本没有陷入魔障。当真有人纯粹凛冽如阳春雪,不曾有心魔困扰吗?

理清操并不信,但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照羽见朝灵渊已经回神,才将目光转向其他人。他不曾听过天魔琴曲。但琴有相通,既然是魔音,无非是放大欲望催生魔念的效果。

洞玄真火既出,想到朝灵渊要留这些人的性命,照羽索性将在场之人全部困住,也终止了这场自相残杀的闹剧。

而理清操也被青蓝焰火笼罩,七情六欲受到遏制,天魔琴曲效果全失。

鹤云仙楼被尊称为仙宗,原因之一便是因为它掌握着最正统的道脉道统。即便是与之齐名的玄清剑派,在七百年多前剑尊名扬天下那一刻,道统便偏离其道,成为如今的剑宗。

长生峰弟子是鹤云仙楼嫡脉中的嫡脉。所以作为曾经长生峰这一代弟子里天赋最出众的人,理清操的躯体对清气没有任何抵抗力。

在情绪被冲洗的那一刻,他回顾了此生种种。

“一步错,步步错。”

弦断音绝,化作飞灰的最后一眼里,他看见一道雪青色的仙姿丽影。

飘渺如烟,遥不可及。

终究是回不到曾经。

断弦崩裂之音带着一生难解愁怨,险些让众修士再次入魔。照羽袖袍一扬,平波息浪,碾碎魔音。

“不留?”照羽问道。方才他便要杀,只是朝灵渊要留这些人性命,他才暂时留手。

而朝灵渊以箫声引导洞玄真火,直接毁了理清操的道基与道元,令其为魔曲反噬,灰飞烟灭。

以朝灵渊的能力,毁琴而不杀人,并不难。

他们的距离很近,一个兜帽并不能阻挡照羽的视线。此时此刻朝灵渊的脸上正流露清晰的厌恶神情。

“仙道正统,行差踏错。你厌恶修士倒行逆施,我厌恶鹤云仙楼弟子助纣为虐,不可吗?”朝灵渊冷漠地看着逐渐飘落的灰烬。

“都是该死之人,并无差别。”照羽并不理会这句情绪未平复下的幼稚挑衅,“剩下的人,你要杀要留?”

沉溺于所谓洗业之火的愿织城修士清楚地听到照羽他们的对话。自从来到愿织城,他们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冷静。魔音引动欲望,而清气将杂念洗去,他们最执念的东西暴露无遗。

他们想活下去。珍馐玉食,美人歌舞,富贵名利,大道长生。只有活下去才能享受。

他们已经意识到,从范思涌受伤后那些充满鼓动意味的话开始,愿织城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弃子。

方才来自城主的命令,理清操的行为,无疑是让他们用性命拦住这几个外来者。

他们已经被舍弃了。哪怕他们还没有背叛。

既然如此,当然要狠狠地反击——最好是两败俱伤,他们才有生路。

“杀?为什么要杀?”朝灵渊反问了一句,随即望向愿织城修士。

“你们就算再蠢,现在也该知道愿织城的人并不打算救你们的命。面对背弃尔等之人,你们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毁掉这座城。”

“罪火烧掉了你们的脑子,现在有洞玄清气,你们该清醒了。”

“现在告诉我,愿织城主该死吗?”

残灰融在血红色的江水中。

朝灵渊的声音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