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争执之声。
“师姐，你的灵力根本压不住阴气，让我来施展微生水。”
“我早就说不行，微生水的后果你难道不清楚？何况你是水火相生之灵根，即便用微生水，也只能分担我一半伤势。到时候引气入体被污染真元的你，难道有把握在他们来到之前带我离开吗？”
“被发现就被发现！大不了就是再打一次，还是说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受折磨？”
“这里是桃源村，无灵之地。凌淼淼，你是要学杜非白吗？”
“你明知道我……”
“你们在忙？”照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分明布下防御术法却丝毫没有察觉照羽来到的师姐妹悚然一惊。
无源而生的杀心刺激着澹雨剑不断震颤，凌雾起身正欲开口询问，江烟直接抢话道：“无事，前辈请进。只是晚辈有伤在身，师妹为照顾我不能出门相迎，失礼了。”
“无妨。”照羽看了眼凌雾，“定心。”
沉郁的杀念直接将躁动剑意压下。屋内凝结的烛火与波动的元气也恢复常态。
凌雾闭了闭眼，第二境的剑修正值锋芒毕露阶段，被强压剑意，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握剑的手。但如山巍峨如海渊深的杀念让她动弹不得，不得不脱离剑境开启的状态。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将不管不顾的念头从脑子里清除。
江烟假装没有注意到凌雾的情绪，关心地问道：“前辈似乎状态不佳，可是姜豫不愿接受封印？”
从傍晚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有余，若仅仅是封印一个鬼，并不需要花这么多的时间。何况照羽显然不止是做了封印的事。
闻言，凌雾才勉强将注意力从江烟转到照羽身上，发现他确实神色苍白，似是气血两亏。
凌雾是玄门正宗出身，灵觉比此时的江烟更加敏锐：“前辈渡了那鬼物入轮回？”
渡鬼物入轮回与渡修士入轮回的难度不相上下，皆是需要消耗极大的修为和精力才能做到的。那鬼物本就是冥顽不灵，偏袒着一个在凡人居地制造鬼劫的修士，更是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就进入七情六欲阵，导致江烟重创，更觊觎江烟的魂魄。
在她看来，这鬼物死不足惜。
而前辈分明修为有碍，强行渡鬼，并不值当。
凌雾秀眉紧蹙，“前辈，对这些胡搅蛮缠的鬼物没必要心软。魂飞魄散才是他们应有的归宿。”
她相貌秀美，因为江烟伤势之事心中烦闷，一开口就是杀机毕露，丝毫不遮掩对鬼的厌恶。附在绳结上的鬼族再次缩小身躯，生怕她注意到自己。
照羽注意到江烟体内阴气渗透灵根，正在缓慢侵蚀道基：“开轮回道对我而来不算难事。倒是你们两人……”
他奇怪道：“因何不用道法压制？能够施展七情六欲关与九转炼心劫，你的道法修为不差。”
这便又回到了方才争执的话题。
江烟微笑：“……是有难言之缘故，还请前辈容我等隐瞒。”
凌雾却冷着脸：“师姐以前规行矩步，如今也是不知变通。”
“雾儿，方才是我胡言，但那件事不必再提。”江烟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方才将凌雾比作杜非白的话伤到了对方。
她们二人显然是藏着秘密，不过照羽并不关心，他只是疑惑：“道法不可用，那何不用你的剑意？”
这句话问的是凌雾。
羲阳剑意面前，自然阴鬼邪祟皆退避三尺。
但并非所有人掌握羲阳剑意都能做到如臂指使。
凌雾闻言神色一滞，顿露难堪与自责：“师姐是天水灵根兼玄阴之体，晚辈……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控制剑意，能够在师姐的经脉与灵根中驱除阴气而不伤师姐本身。”
所以面对师姐甚至不愿意让她分担部分痛苦，她实在不甘。不甘之中更是自责。
天水灵根、玄阴之体？
无怪乎剑道难入第二境，而阴气轻易噬体。
“道术不可用，剑境也不成。”照羽看了看骤然沉默，像是做错事而低头的两人，“你们的师门为何会放你二人入世修行？”
筑基境界，剑道二境，在散修中虽难得但非不可能。只是看这两人的言谈，对修真界的了解，以及诸法皆有涉猎，显然是出身宗门势力。也只有稳定的宗门势力，才能让年轻如她们做到阵法剑道医术渡化之类皆有所成。
照羽是照实而言，但这话落在两人耳中，无疑诛心。
江烟苦笑一声，索性将实情告知，“前辈所言极是，我们的师门确实不曾有筑基修士入世修行的前例。”
实际上，那个地方为门下之人选择的历练之地向来只有一个地方。
“不瞒前辈，我们两人乃是叛师出逃，故而隐姓埋名只称散修。师门的确曾传下道术可解我现今困局。但此法一旦使用，师门便能追查到我们两人。”江烟状似不经意地观察照羽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因为“叛师出逃”四字而露出异样神情，才放下心继续说道，“若是在桃源以外的地方，或许在师门追缉者来到以前，我们就能够离开。但，前辈当明白，这里是桃源村，我们来不及。”
“一来，桃源村毕竟是避世之地，若引来外人，虽然我们师姐妹能担保师门之人品性，但毕竟会再次扰乱此地安宁。”
“二来，此地灵气稀薄，而此法消耗极大，并不足以让我们两人及时恢复然后离开。”
微生水乃是妙品二阶的道术，筑基修为施展不易，妄论是在如此灵气环境中。
照羽听完，却道：“不必担心。”
“我已经重启剑域，外人难入此地。”
江烟惊讶地看向照羽。
“除此之外，我也可以帮你们，”照羽道，“为何不求助于我？”
“你们的师长没有教导过你们，遇到难题，可以求助长辈吗？”
但你并非是我们的长辈啊？
凌雾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这句话，但又及时按住。
本就是因桃源鬼劫方才结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修真界中，除了燃叶七亭这等佛脉宗门，或者是玄清剑派和鹤云仙楼这两个修道巨擘，并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对别人生出援手。被恩将仇报还是小事，最怕惹祸上身。
何况这件事中，帮忙的人需要动用到羲和真火这样罕见的异宝，受帮助的人需要放开自己警戒，将自己的修行命门暴露在帮助者面前。没有足够的信任和交情，如何做到？虽有半师之谊，却非江烟与照羽之间。
“你们不愿？”照羽见两人沉默，便又道，“也还有一种办法。”
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其中情理的凌雾见师姐不语，便硬着头皮接话：“前辈请说。”心中又怕前辈再次说出什么有违人情的话来。分明是好意，却只能拒绝，未免冷情。
“你们出身玄门正宗，可懂双修之法？”照羽问道。
江烟和凌雾脸上神情齐齐一僵。
江烟看照羽坦然自若的神色，率先反应过来：“不知道前辈所提是性命双修，还是阴阳双修？”
“自然是阴阳双修。”照羽奇怪道，“性命双修是道非法，不若阴阳双修中记载诸多法门。你二人功法灵力也是同源，你是玄阴之体，她是水火相济之身，合道阴阳自然。况且她掌握羲阳剑意，虽不能直接使用，但借阴阳双修之中转阴化阳之理，只需运剑于内，便可解你身上困局。”
“你们并非道侣？”见两人久久不语，照羽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
“不，是，这，不是。”面对这个问题，凌雾起初语无伦次，而后她在照羽平和的目光里忽然冷静下来，肯定地回答，“是，我们是道侣。”
没有合籍大典，没有师长同意，也没有定情之语。但从她们一起来离开那个地方开始，就已经是道侣。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转阴化阳之理，可明白？”
“明白。”凌雾点点头，这本就是道脉弟子必修的知识。她握紧江烟的手，将对方的欲言又止堵了回去。
见问题已经解决，照羽便道：“我来此是为另一件事。我即将离开此地，你们是否打算在此停留一段时日？”
“近两年来我们师姐妹奔波不停，桃源村环境极好，如今又有前辈设下结界，我们确实打算在此暂住。”确实是打算寻一个地方让凌雾准备剑道突破的时候，但她们的选择本非灵气稀薄的桃源村。
情绪已经整理好的江烟恢复了往日的敏锐，立刻从照羽的这句话里意识到对方的担忧，便顺势应下。
“既然要暂住，有些事需要与你们说清楚。”
照羽道：“剑域重启，结界已成，除非此地之人主动引路，百年之内，外界难以察觉此地情况。你们若想避世而居，此地很适合你们。而地脉新生，灵气会逐渐提升到与外界相同的水平，彼时桃源村若有适合修行之人，望你二人能提点一二。”
桃源村没有任何本土修士，贸贸然面对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只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路过之人的品性上，实在太危险。
灵气若是能有外界的浓度，那她们确实可以在此长住。江烟与凌雾当即点头应下。
“万桃山上有桃木与藤萝两位元婴灵族，他们与此地气运息息相关，你二人不可轻动，也无需受制与他们，只需要和平相处便可。”
“清溪源头是我洞府所在，若是遇到危险，可往那处而去。用羲阳剑意，会有人来帮你们。”
“可还有疑问？”
江烟道：“晚辈尚有一事不明。不知前辈如何看待杜非白的师门？西陵观虽然并非大宗门，但想来也会准备弟子命火魂灯。杜非白身死，或许会有人追查到桃源村。”
“错信天意者，死有余辜。”照羽淡淡道，“他们找不到这里。”
江烟惊讶地看着照羽。
杜非白固然死有余辜，但前辈却没有将这件事定性为残害凡人，而是错信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