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镛城不大,广莫宫更小,羊献怜常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坐,不声不响。
许真人让许鹤年给送来了不少药材,也留下了一个方子,说是按照这个可以喝上半年。半年后,他会回洛阳找她,重新换药方。许鹤年也没有久留,他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具体是什么,羊献容也不好过问。
现在,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个五妹妹,毕竟首要的事情是要应对的是“有孕在身”。本来羊献康还提议让孙娥过来住几天。但一想到这人也是孙秀的孙女,羊献容心里也是别扭的。
照看羊献怜日常起居的事情,是羊家带过来的嬷嬷以及两名宫女。孙英她们来了之后,得到的照顾就多了些。另外,想着大家都在广莫宫里住,若是她有事情,总还是都看得到的。
但就是因为这样想,还是出了事。
在第三名宫女死在广莫宫墙外那日后,羊献怜常常在午睡的时候不见了踪影,晚饭之前又出现在寝宫之中。问她去了哪里,她也不说话。
起初,母亲孙英也没有特别在意,想着这个小女儿不言不语不认识人,在金镛城这种地方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一日晚饭时分,羊献怜还是没有回来。
羊献容偏生还在司马衷那边用膳,并没有在广莫宫。
孙英觉得有些不对,就出门寻找。可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人影,心里焦虑极了。
羊献容回来的时候,妙应师姑正在站在广莫宫门口张望。
“这是怎么了?”羊献容问道,带着一小队人的袁蹇硕也刚好巡逻至此。
“怜儿从下午就不见了,你母亲带着几名宫女正在找,我和七嬷嬷已经把广莫宫找了好几遍了。”妙应师姑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都找不到,按道理说,这里也不大啊。”
“什么?”羊献容有一点点心惊,母亲孙英和妙应师姑和七嬷嬷前日从洛阳回来后,经常在屋里嘀嘀咕咕什么事情,就连羊献容这边也没有太多的过问。并且今日一早她去司马衷那边的时候,这三个人还商量着明日要再出门一趟,是去襄阳看看羊献永,以及替羊玄之联络旧部。
她们认为羊献容这边暂时还能够稳得住,但羊献永那边目前才是最危险的,因为大晋内乱,外部的纷扰已经多了起来。那些胡人、匈奴人等早就在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觊觎大晋的皇权国土。
孙英说羊玄之已经联络了部分羊家之前的旧属下,万一外部侵扰,他们也会有些应对之策。
但对于此,羊献容可一点都不想理会。毕竟,她只是一介女流,司马皇权又不在自己的手中,一切都懒得管。但羊玄之却认为自己是羊祜将军的后人,有责任守护大晋的国土。
现在,羊献怜不见了,是大事情。
袁蹇硕赶紧去找了张衡,让他带着人在金镛城里查找。总算是人多,很快在镰仓外的金镛城内杂役宫女们的居住地找到了羊献怜。
她没有受伤,一切正常。
重点是,她拉着一个与她年纪和身量相仿的男孩“咯咯咯”地一直笑着。
张衡知道这个羊献怜的问题,也没敢有什么举动,只是快速去了广莫宫报告给羊献容。羊献容只好挺着“肚子”,在翠喜的搀扶下,赶紧来了镰仓外。孙英她们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羊献怜一直没有松开手,这个男孩的相貌看起来倒是很清秀,但很明显智力不正常。因为他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羊献怜拉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言不语。
有这么多人来了,杂役宫女们跪了一片。
有个年纪大一些的宫女跪在这个男孩的身边,低着头。
张衡说道:“连翘,之前贾南风宫中的笼火婢女,后来贾南风被赶到金镛城且赐死之后,她宫里不少人也都死了。这个连翘一直是杂役婢女,就留了下来在这里做事。这个孩子是她哥哥的孩子。据说是她哥哥意外死了,嫂子生下这个孩子也死了,所以也是没办法就偷偷带在身边养着。偏生,这孩子还是个傻的,不言不语……所以来金镛城后也就这么带着的……”
羊献容忍不住扁了扁嘴,这人世间的悲苦之事,只有想不到的。
“太上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连翘看到羊献容带着这么多人走过来,就已经很是害怕,还抱住了这个男孩。这个孩子也很怪异,被这样紧紧地抱住也没有吭一声,还是看着羊献怜不说话。
场面很是诡异,羊献容都愣了愣,朝着羊献怜伸出了手,柔声道:“怜儿,我们回去吃饭吧。今日母亲煮了红枣莲子羹,很甜的。”
羊献怜依然拉着那个男孩的手,没有动。
“这孩子叫什么?”羊献容问道。
“小黑炭。”连翘答道。
“……”羊献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白净的一个小男孩长得也算是不错的,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咳,小黑炭……”
这男孩也依然没有看她,还是看着羊献怜。
连翘已经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这孩子也是命苦,我嫂子生下他之后大出血死的,当时的稳婆觉得他很是不吉利,想丢进火堆里烧死。等我赶回去的时候,从火堆里把他勾了出来,发现只是身上的破布烧了一些,但这孩子没有问题……那时候,他还是浑身血污……”
连翘哭起来了,很是凄惨。
“这又不是他的错,为何要烧死他?”羊献容叹息了一声,“他反而是可怜的,刚刚出生就失去了父母。”
“太上皇后娘娘垂怜!”连翘哭得声音大了起来,“奴婢看这孩子实在是可怜,就悄悄养了起来。谁知道,在他两岁那年发烧烧坏了脑子,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竟然又是一个傻的。
羊献容的嘴角都悄悄抽搐了一下,这五妹妹也是神奇了,这样一个被藏起来的孩子竟然能够被她找到,还拉着手不放开。这男孩也没有半分拒绝的意思,任由她这样拉着。大约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就是“缘分”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