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花花在街角睁开眼睛。
幽暗的夜色,陌生的地方。
她蹲下身体,捂着肚子,一张脸微微皱起。
好饿。
顾花花不在乎身处何方,她总是这样,不断奔波乞讨后,恍惚间抬头呼吸时已是新天地。
但她很讨厌夜晚。
在外面活动的人太少,许多还都不怀好意。
顾花花不知道自己为何活得如此用力,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用力活着。
似乎是冥冥中一股信念支撑。
好在能让她思考人生的时间不多,其余都在思考如何填饱肚子,日子也就勉勉强强这样过下去。
顾花花站起身,拖着步子向前走。
少有能活到她这个年纪的孤儿,顾花花比起他们稍好一点。
不论寒暑变迁,不用担心被晒死冻死在街头。
哪怕再饥饿,也永远不会饿死……也许不是永远,十七天零六个时辰内不会饿死。
这种天赋异禀,听起来似乎没那么让人羡慕。
咔!
顾花花斜后方,一处小院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身穿红袄的小姑娘看着她,眼神闪烁。
直到顾花花踉跄身影越走越远,终于下定决心。
从怀中掏出手帕包着的匕首,刀锋打磨得十分锐利。
“做大侠就要杀人,反正你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成全了我!”
红袄姑娘伸出脚,这就要把门拉开。
“嘻嘻。”
银铃般笑声忽然在街道上响起。
红袄姑娘像受惊兔子般收回脚,连忙将门闭紧,连匕首掉落脚边都没注意。
顾花花鼻子耸动,闻到一股甜香的味道。
那是食物的气息。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女子从街道那头大踏步走过来,身旁好似带着风。
这女子身穿大红奇特袍服,脚上是一双尖头顶珠绣花鞋。
顾花花不认得这件衣服,只是觉得它好漂亮,漂亮到她见过的所有衣服都比不上。
她从来没进过别人家内宅,婚事嫁娶也挤不进里面,自然不知道世上会有嫁衣这种衣服。
然而顾花花的目光很快从华丽衣服上拔出,落在女子指尖拈着的绿色方块糕点上。
看着糕点在那诱人的红唇间隐现,眼中满是不可抑制的渴望。
这一刻,她和世间大多数男子想法一样:
恐怕这就是人间绝色了吧。
女子微微躬身,让顾花花看得更清,看着唇牙舌如何与糕点紧紧贴合。
然后将糕点丢到顾花花脚下。
顾花花头脑霎时空白,饿狗扑食一般弹出,直扑那块糕点。
就在这时,女子却轻轻抬腿,赶在顾花花之前踩住那块糕点,然后重重蹍了下去。
“呵呵。”
女子轻笑声从头顶响起。
顾花花身形僵在半空,嘴角一瘪,那只绣花鞋在眼前越来越模糊。
女子打个哈欠,“抬起头。”
顾花花怔怔抬头,在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纤手便捂住嘴,随后甜丝丝在嘴中爆发开来。
唔!
顾花花双眼睁大,她还没有慢慢品尝呢!
生平第一次,她知道何为美味。
啪!
从头顶又掉落一件东西,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女子收回手,语调慵懒:“把东西给我捡起来。”
顾花花舔舔嘴唇,重重点头,低头借着月光,目光在地上搜寻。
并不难找,这件东西很显眼,也很突出,能让很多人的心脏吓得跳出来。
这是一张精致的脸,还对顾花花眨眨眼睛。
顾花花弯下身子,慢慢将这张脸捧起,手感软凉。
她将脸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的脸上空白一片,没有丝毫凹凸。
手掌一按,脸已经将空白填满,双目灵动地眨眨。
“你不害怕?”
顾花花点点头。
女子凑到她面前,“我美吗?”
顾花花摇摇头。
女子伸出双手,捧住顾花花的头,一双大拇指按在她双目眼皮上,语气中有一股致命的危险:
“我不美?”
顾花花张嘴,声音沙哑着开口:“我不知道,我看不到别人的脸,他们都长着一个样子。”
女子怔住,然后掩口一阵娇笑,“原来你是个脸盲,有意思。”
她伸出双手,将顾花花抱在怀里,“我叫杜经秋,我看上你了,随我去见公子吧。”
顾花花鼻中闻到女子怀中一阵清新香气,莫名觉得安心。
明明是冰冷的身躯,其中渗透出一股温暖,让她迷迷糊糊不愿挣扎。
身后,红袄姑娘返回来捡匕首,刚好从门缝中看到两人背影。
双眼一阵酸涩,险些掉下泪来。
只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东西,正在离自己而去。
…………
小平正在大街上小心摸索前进。
县中不知发生何事,忽然出现很多白莲教徒。
诡异地并没有掳掠民众,也没有攻打县衙,只是将各个要道牢牢守住。
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他也没必要主动踏入漩涡。
但小平还是选择趁着夜色出来探听消息。
万一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位前辈,那位前辈一时高兴,传他更强大的秘籍呢?
小平小心往县衙方向摸去。
然而就在这时,小平却觉得心脏猛然一提,全身汗毛陡然竖立,一种随时会死的感受笼罩周身。
这本是武道有一定进境之人的灵觉感应,以小平的境界还不足以自主激发。
如今被迫激发出来,自然是这种危险远超寻常,甚至单凭气势就能将他斩杀。
小平瞪大眼睛,瞳孔飞快被红色填满。
街道尽头忽然掀起赤红浪潮,无数残肢断臂在其中翻涌,浓厚到令人反胃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四周的景象不知何时也发生变化,那些高矮不一的房子,全都变成白骨垒出的山丘。
身材魁梧的屠夫掂着尖刀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目光直直看着小平,淡淡道:
“他们都想找那些气运浓厚之人,可惜没一个我看得上眼,你小子还算不错,随我来吧。”
天榜地榜都只能是转世之人?
他屠夫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屠夫说完就转身走入血海,丝毫不担心小平会不会跟上。
小平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见到四周景象慢慢褪去,这才一咬牙奔跑上前,直直撞入血海之中。
哗!
景象消散,街道重新恢复平静,没有半点血色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