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
榻边点了一盏琉璃灯,在厚重的帘幕遮挡下,只够照亮手中的书卷。
天黑得早,白日又吹了许久的冷风,晚膳后,梁婠便歇下了。
奈何精神不济,头昏沉沉的,看来看去还是那一页,她索性就手搁到一边。
谷芽看一眼,“太后要安置吗?”
说着接过梁婠披在肩上的衣服。
梁婠躺下身:“这盏灯就留着吧。”
“是。”
谷芽刚解下一边勾起帐幔,却听见外间响起不小的动静,不禁面色一白,紧张地望着梁婠。
“太后,是主上……可是您……”
她心慌得厉害,那日幸亏殿下急中生智,将皇帝留宿含章殿的事,故意泄露给瑶华殿的人。
可今日,殿下走了,她们又该怎么办?
随着脚步声逼近,她频频回头张望。
梁婠想了下,抬眼看她:“取上一些近日我新得的茶叶,烹上一壶送来。”
谷芽会意,怯怯点一下头。
说话间,来人已经绕过屏风踏了进来。
谷芽退至一边行礼。
高灏没看她,几步走到榻边,手一抬,挑起帐幔往里看。
“今儿怎么歇得这么早?”
“皇帝——”
梁婠拥着衾被想要坐起身,他却抢先一步按住她的肩膀。
“你既躺下了,就不必再起来,孤叫他们伺候就是了。”
他说着望一眼内侍,“都还愣着做什么?”
候着的内侍宫人立刻上前伺候他更衣洗漱。
这是摆明今晚要宿在这里的意思。
梁婠心里一窒,咬了下唇:“我,我今日身上不便,恐怕不能,不能——”
她偏过头,没往下说。
高灏吃地一笑,回过头看她:“太后是又要反悔吗?”
梁婠蹙起眉,否认:“不,不是反悔,是——”
“陛下!”
有人扑通一声跪下去。
“太后来了月事,下午身上痛得厉害,还特意请了吕太医来。”
谷芽头埋得很低,嗓音都在发颤。
金芝见状,也跟着跪下。
高灏一顿,往跪着的两人脸上扫一眼,再看床榻上的人。
“来都来了,便宿在这儿吧,孤今日也困了,懒得再折腾。”
得了帝令,停下的宫人又继续帮他宽衣。
梁婠还要说话,高灏又道:“正好,孤还有话要同太后说。”
态度不容拒绝。
半晌后,宫人尽退,只剩他们两人。
高灏仅着柔软的中衣坐在榻沿,笑着从她发间挑起一缕把玩。
“孤看今晚还有谁来捣乱?”
梁婠也不管会不会扯痛头皮,猛地坐起身,一把打掉他的手。
“皇帝有什么话就快说。”
她皱着眉,语气不好,很不耐烦。
与方才在众人面前温顺的模样十分不同。
高灏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很轻蔑。
“广宁王一走,太后就翻脸不认人?”
“翻脸不认人?也不知予同皇帝两个,究竟谁才是那个翻脸不认人的?”
她冷笑一下:“这又没外人,皇帝还有装的必要吗?不如什么话都挑明了讲!”
说完也不看他,只冲外间喊。
“谷芽,我要的茶呢?”
他这才发现,她脖颈间的发丝潮潮的,再看她眉头紧锁,似乎一直强忍着什么。
高灏伸手就往她脖颈处探去,她却极其敏感地往后一躲,怨怒地瞪他。
“皇帝不如直接赐我一条白绫,不然回回扼不死我不说,还害得你受累、我受罪!”
高灏凝起眸,往她脖颈看一眼,隐约还能看到淡淡的红印子。
那晚,他确实手劲大了些。
谷芽垂着头从外间进来,小心翼翼地捧着茶壶走上前。
见梁婠等着,沏了一杯呈上。
梁婠抓起来,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高灏静坐一旁瞧着,只听得她轻微的吞咽声。
许是气氛太过诡异,他往自顾自饮水的人脸上瞧:“太后就只顾着自己饮?”
梁婠咽下一口茶,偏头瞧他:“怎么皇帝也需要喝这妇人饮的姜枣茶吗?”
说完再不理睬他。
高灏面上一沉。
突然,谷芽跪地道:“太后饮的,是太医吩咐奴婢提前备下的,陛下饮的君山银针,金芝姐姐马上就送进来,还是前日才得的,太后特意嘱咐了,要给陛下留着。”
她话音这边刚落,那边金芝就端着紫砂壶走了进来。
茶水沏好,高灏脸色已缓和了不少,只摆摆手。
“行了,你们下去吧。”
谷芽、金芝齐齐一拜,恭敬退至外间候着,并不敢走远。
殿内又安静下来。
高灏瞟一眼身侧的人:“你作何那么大火气?”
梁婠放下茶盏,垂着头不说话。
高灏又道:“那日,我也并非真想与你撕破脸,还不是你一直阴阳怪气地同我说话,我一气之下才——事后,不是也跟你赔不是了?今天你要亲自送他到宫外,我不是也准了?”
他手指抚上她的脖颈:“咱们就不能像先前那么心平气和地相处?非得次次一言不合就剑拔弩张?以前倒也没发现你脾气这么古怪,就是陆——”
他住了嘴,只道:“这满宫的女人,哪个不是挖空心思讨我欢心?也唯有你敢让我好言好语哄着。”
梁婠眯起眼,目光落在地上,依旧不说话。
见人不言不语,高灏索性伸手一捞,将人楼到身前。
“我知道你一时还不习惯,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梁婠拂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生硬的口吻,是难以遮掩的厌恶。
她一顿,又补充:“我肚子疼。”
高灏往她小腹上看一眼,但见她手掌一直捂着。
“就这么疼?”
梁婠皱着眉没好气:“你试试?”
“你——”高灏蹙了蹙眉,伸手拿开她的手掌,代替她的覆上去,轻轻揉着,只道:“我自是没法试,但也没见她们谁能有你娇气。”
梁婠想挣开,他却像锁链一样把她扣得很紧。
“你放心,今晚我不碰你,准确说,在你来完月事前,我都不碰。”
“哼,那我是不是还该谢你?”
他默了默,忽而道:“梁婠,说真的,我从没哄哪个女人像哄你这么久的,稀奇的是,我觉得我未来可能还会哄。”
梁婠侧过脸,对上他的眼睛:“肯放下身段的,谁不是有利可图?”
“那你呢?”高灏静静看她,“那么多皇子王孙,你为何偏偏选中我?”
梁婠抿一下唇:“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你的确是诸多皇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即便没有我,你还是会凭自己的能力坐到这个位置,而我的帮助,只是加速了进程,帮你节省掉不必要的时间。”
高灏一怔,忽然就笑了。
“我还以为你多少是喜欢我的。”